他斟酌着说,“来之前,我研究过这家客户的资料,荣峰公司几乎垄断了D市的出租车行业,在机场到这边的路上,我注意看过,路上跑的出租车,几乎都顶着荣峰的标志,而绝大部分的车型都还是ENERGY的迅捷L3。 虽然这款车已经是比较陈旧的车型了,但它是出了名的性能稳定,耐用省油,不仅荣峰在用,在全国的出租车行业乃至驾校之类的机构,很多都在使用,而集团研发部最近对这款车性能的改进,会让这款车的性能更加优化。” “荣峰是一家很正规的大型民企,之前购入的大量车辆都进入了淘汰期,他们在合作伙伴的选择上十分谨慎,采购名录上的都是全国知名的集团公司,而冯达姐夫的公司在行业里只能算是中小型企业。 无论是知名度、技术能力,还是消费者的信任度,都是和ENERGY没法比的,而它最终的中标价格恰好在ENERGY报价之下一点点。 但就这一层次的车型来讲,这样的中小企业,一是在技术研发的费用安排和进展水平上比我们要差一大截,再一个想要比大规模机械化生产、在原料采购中拥有绝对话语权的ENERGY成本更低甚至持平,都几乎是不可能的,而想要赚钱,还要在成本价上加上溢价……” 林真眸色一沉,抬头看向李震白,“洛帆……或者说整个D市分公司都在有意欺瞒,这里的事情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 一小时后,D市ENERGY分公司的会议室里,李震白坐在主位,面色阴沉,目光冰冷。 洛帆坐在次位,黝黑的面庞上都是不安,在开着低温空调的房间里,他不断伸手抹汗。 林真将一沓厚厚的材料放到他面前,“洛总,这是我从销售部调出来的当时的投标文件……”他从文件夹里又拿出一份表格,“这是官网上能查到的,这次实际中标的丁泰汽车公司的车型和相应技术参数。” 洛帆抬头看了眼那份表格,额头的汗流得更多了。 林真双眼微眯,责问道:“洛总,能麻烦您解释一下,为什么丁泰汽车公司投标用的产品技术参数,与ENERGY为客户提供的技术改造后的参数几乎一模一样吗?” 洛帆重重叹了一口气,没吭声。 林真弯下腰,严厉地盯着他,低声道:“洛总,冯达在公司这么多年,和上上下下关系都很好,你们有意想替他瞒。可是,他想过你们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洛帆身体一僵,林真说:“串通投标是犯罪,这里面还涉及到侵犯商业秘密的问题,这笔单子涉及的金额巨大,ENERGY绝对不会就这么罢休,最后结果是要有人坐牢的!” 洛帆瞪大了眼睛,眼珠在眼眶里来回乱转,显然极其慌乱,林真给他压上最后一根稻草:“事情已经进行到这步,你自身已经难保了,难道还要保他吗?李总绝对不会留执迷不悟欺瞒他的人在公司继续工作,你在D市分公司这么多年的心血不仅要被迫放弃掉,连你的员工们都会受牵连,你想过他们吗?” 洛帆抬头看向林真,又转头看向首位不怒自威盯着自己的李震白,终于情绪崩溃,捂着脸哭了起来,一个中年汉子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老冯他女儿在英国嫁了个老外,很多年没回国过了,老冯总说多赚点钱,提前退休移民去英国找他女儿。” “ENERGY的薪资水平已经很高了,他就是鬼迷心窍,着急赚快钱,这次投标结果一出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查来查去,就查到他头上,他那时已经后悔莫及,主动把与丁泰联络的资料、信息都交出来了,我们知道这是犯罪,不想让他落的个坐牢的下场,才打算帮他隐瞒一部分,只是辞退就算了。” 洛帆站起身,走到李震白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我们都做错了,愿意接受相应的惩罚。” …… 当天晚上,在酒店一层附带的开放式酒吧里,舞台上女歌手坐在吧台椅上,用慵懒的烟嗓唱着爵士。 林真从吧台那边端来两杯鸡尾酒,给了卡座上等待的李震白一杯,自己也拿了一杯,两人目光相遇,很有默契地碰了一下杯,各自喝了一口。 林真坐下,脸上表情并没有处理完事情的轻松惬意,而是一种若有似无的淡淡的沉重。 李震白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酒杯,轻轻晃动里面澄澈的液体,目光却放在了林真身上。 “心里不舒服?觉得对冯达和洛帆的惩罚太重了?”李震白沉声问。 林真摇了摇头:“您的决定是对的,冯达已经触犯了法律,坐牢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而洛帆企图包庇冯达,差点拉着全公司上下一起犯险,他这么做虽然是重情重义,但意气用事损失的是公司和所有员工的利益,对他撤职辞退的处理,我认为是合适的。” “只是……”林真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说下去,只静静看着桌面的某一点。 李震白不像平时那样肩背挺拔,而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杯子放在玻璃桌面上,他随意用手指转动着,看杯底在上面留下一圈水迹,酒吧顶棚闪动的灯球在他脸上映出明灭的光,他本来俊美却冷硬的脸部线条显得柔和了很多。 “理智和情感……”李震白目光盯着林真,叹息般道,“总是难以两全吧。” 闻言,林真抬眼看过去,那瞬间他以为自己从李震白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 但灯光明灭间,只是很短的工夫,他再去细看,李震白的眼神已经恢复如常了。 林真垂下眸子,不再探究。 李震白举了举杯子,示意他喝酒,林真仰头把剩下的半杯一口气喝了进去。 他放下杯子时,发现李震白的目光在自己嘴唇上,林真下意识随意伸手抹了一把,把唇上的残留酒液都擦了下去。 他听见对面的李震白似乎是「啧」了一声,但他不确定是不是真听到了。 虽然没喝多少,但酒意还是有点上头。 林真揉了揉额角,说:“不早了,该回去休息了。” 李震白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还稳稳地靠坐在椅子里。 林真抬头看向他,与对方晦暗不明的目光相遇,林真怔了一下,想要自然地挪开视线时,李震白突然冲他笑了一下。 林真见过他无数次在商业场合或客气或友好的笑,但从没看到过今天这种。 李震白今年三十二岁,高大成熟俊美,手握着无数人向往的财富和家族权威,是令人心生尊重却也敬而远之的人物。 此时他却笑得像武侠片里的江湖浪子,有种肆意妄为和与什么妥协了的矛盾意味。 林真怀疑李震白又喝多了,他有些不安,因为不想再经历昨天那样尴尬的事情。 也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