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之前你被贾邦年突然发难,也许正是那人的授意。贾邦年虽然能保你一命,但大概也留不住你了,你最近千万要小心……” “噔,噔——” 远处山阶的脚步声渐现,古瑭按住陈明烁的肩,打断谈话:“有人来了,快躲起来。” —— 密叶丛中没有光的概括,两人摒弃凝神,匿进了黑幕。 几米外的墓碑前,熟悉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无需抬头,古瑭便可分辨出那是霍叙冬的。 因为担心露馅,他一并把碑前的花拿了回来,现在新花更替,是霍叙冬恭敬摆上了一束,以及来自关越的第二束。 声响停了,两人大概在碑前悼念,安静许久后,才又听到霍叙冬的话音: “沈阔的病还没好吗?” 对方的声音有些迟疑:“……上次酒醉后着凉发烧,就一直没好全。怪我,没事带他出门醒什么酒。” 霍叙冬拍了拍他的背:“幸好你们不在,不至于让他亲眼看见舅舅的死。如果你们在场,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更糟糕的结果。” 那只扶在背上的手微微有些力道,虽看不清表情,但关越依旧能感受到霍叙冬的眼神,是一道浓郁的冷,就这么黑压压地蒙在眼前。 山风一过,地上的落叶嚓沙作响,深秋的夜冷得让关越打了个寒噤,他没有立刻接话,垂着头缄默不语。 很久之后,他才出声:“你和古瑭……曾经问过你一句话,现在我还想再问你一遍……你还爱他吗?” 秋风干涩,刮得古瑭脸疼,他的身影有些微微晃动,陈明烁扶了一把,才没有出纰漏。 从没有时间像这一刻那么漫长,古瑭蹲在地上,后颈发凉,头顶的月亮锐利高悬,像断头台上的一把刀。 “我依然爱他。” 霍叙冬的声音有些沙哑:“但这样依然爱他的我,让我感到恶心。” 寒蛩哀鸣,盖住了灌树丛的窸窣声。 “唔——” 胃里宛如苦水倒灌,也许是陷入极度的悲痛,生性反胃让古瑭剧烈地干呕起来,他眼眶涨红,死死咬住胳膊,不让自己出声。 很快,泪水中闻到了一股铁锈味,树叶沙沙作响,不是风动,也不是虫鸣,而是带着土腥气的落雨。 最后一场秋雨连绵多日,宁州城断崖式降温,至此,那多情缠绵的秋,便无可挽回地远去了。 —— 秋末初冬,霍叙冬的工作重新步入正轨,只是物是人非,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不知事出何因,沈阔一直告病避世,甚至托关越递交了回老家修养的辞函。霍叙冬收到那封亲笔信,通读了一遍,没多挽留,连同关越也一并劝走了。 关越眼泪汪汪舍不得走,问他身边可还有能用的亲信,霍叙冬想了想,没过几天,把阿舟和龙哥从杭城叫了过来。 这俩人原先就是霍叙冬的手下,专门负责策展的物流运输,上次古瑭运货时也照例请了两人帮忙。霍叙冬关了工作室的修画业务,策展生意也一并萧条了,两人在杭城闲了大半年,坐冷板凳,干吃白饭,这次能得以召回,都兴奋不已。 说起这两人,可不是只会卖劳力的苦力工。霍叙冬起先找到他们时,是在一家地下的保镖贩卖场,名为“阿修罗”。 严格意义上,“阿修罗”也属灰色地带,进到此地的,大多是出狱后与社会脱节,因为背负污点找不到出路的人。 “阿修罗”的老板好心给了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却也不是十足的善人。地下封闭式场地,小半个足球场那么大,黑压压地住了几百号人,每天就在擂台上打比赛,不是为了赌钱,而是从中筛选出最优质的保镖人选,说难听点的,就是打手。像他们这样的,经历过人生苦恶的极限,常常游走在法律边缘,甚至不在乎再进去一次,能做的底线,自然也比寻常保镖低得多。 他们当中,每月的前十名可供富人前来挑选,剩下的则继续练,继续打,排名越靠后,吃穿用度也最糟糕,常常吃不饱饭,但起码比饿死在外头要好。而阿舟和龙哥就是在这种地方脱颖而出的。 不过打手的身世背景,也是经由霍叙冬认真挑选过的。 譬如龙哥,四五岁时被父母抛弃,流落街头乞讨,饥一顿饱一顿,后来跟了社会大哥混日子。十二岁那年,大哥杀人犯了事,因他未成年,又感念大哥收留,就替人顶了罪。留了案底,出来了也没人要,他没读过书,也没个技术,再后来辗转着又回到黑社,当了个二把手。他人缘好,讲义气,人人敬他一声“龙哥”,有个小弟常年受他提携照看,与他感情甚笃,跟亲弟弟似的,可惜年轻气盛,再一次火并中与敌手双双毙命,他也一并牵连其中。 后来,在那个地下贩卖场中,龙哥遇到了阿舟,那个和他小弟长得极为相似的人。他一跟人攀谈,才知道阿舟原是个踏实努力的高材生,毕业后就去了大企业做财务,公司出了上亿的贪污案件,拉他顶替背了锅。人生最美好的几年就这么荒废在牢里,一生才学,因那个冤屈的人生污点,再也得不到启用。 阿舟起初在擂台的成绩一直垫底,惶惶度日,是龙哥每天拉他锻炼,教他格斗,不惜故意输几场积分等他,在地下室多苟了大半年,才终于拉着他一齐出线。 —— 瘦高的身段,西装笔挺,仿佛这才是许翊舟原本的样子,小麦肤色依稀记忆着他苦难的曾经,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快着步子,敲开霍叙冬的门。 门一开,他神色严肃,汇报道:“六欲天俱乐部开了场‘宠物’拍卖会……” 霍叙冬抬头:“有什么特别之处?” “古瑭也被陈列其中,”许翊舟言简意赅,“贾邦年卖了他。” 第31章 待价而沽 初冬清晨,玻璃结了一层霜,海色和阳光都淡了,入眼雾茫茫的。 霍叙冬在玻璃窗上哈了一口气,手指为笔,写了个“古”,结尾时笔锋一变,又改成了个“故”。 有一瞬间,他感觉回到了中学时代,母亲病故,父亲也跟着抑郁离开,这期间他为了中考住校三个月都没回家,一回家,家里只剩个年迈的奶奶,抹着泪终于跟他说了噩耗。于是,预期中家的热闹一下子抽离了。 而现在奶奶也不在了,任何一个人都不在了,真是令人窒息的孤独。 这种孤独感像饮了一口冰水,从舌尖汲入,流向喉头,又从食道一路浇灌到胃,冻得整个人僵成个冰棍,站在冬日的街道上,成为任何一根电线杆,从早站到晚。入夜了,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没有一人能带他回家。 他曾经以为古瑭会带他回家的。 事情发生已近一月,从当初的大脑空白,到如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