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铁笼里像狗一样被拴住脖子的女孩儿—— 他刚认识凯茜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和埃尔温一样的馋嘴小孩,会悄悄溜进书房来,用那对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他这个给哥哥补习的陌生人,然后从侧门害羞地溜走。但等到他们熟悉后,她天真又贪玩的小性子才逐渐暴露出来——她甚至央求过塞维尔,拜托他偷偷绕过奥德丽的管控,给她带一小瓶廉价的、不健康但甜蜜异常的橘子汽水,因为“那看起来很奇妙,像流动的黄昏”。 但现在,凯茜被锁链拷着双手和脖子,蓬乱的金发下露出一对绝望的、惊恐的眼睛,一有人靠近就尖叫不止。兔头和几个壮汉把她从笼子里粗暴地拖出来,她便在地面上胡乱挣扎蹬踢,光裸的脚掌被石砾磨出血痕来,哀叫得像一只被猎枪射穿翅膀的小鸟。 “三十五万一次!”兔头和人们一同兴奋地叫嚷,全场的情绪仿佛被她崩溃的呼救声彻底点燃,“三十五万两次!” 塞维尔咬紧牙关,感觉眼前一阵阵地发晕。随后,他的手指缓慢地动了动,最终下定决心,猛地抬起手来,用尽全力喊出了声:“三十六万!” 喊出声后,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手指的颤抖,胸脯急促地起伏着。 “四十万。”有人再次举起了手,声音平静而清晰。 塞维尔深吸一口气,手臂举高了些:“……四十一万!”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否足够有底气。但人群里激昂亢奋的情绪再次疯狂蔓延,连串的、排山倒海似的呼哨与狂叫倾泻而出——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惊险刺激的拍卖角逐,放肆的笑声与嘶吼声便如狂风骤雨般劈头盖脸地向塞维尔袭来。 “五十万!”与塞维尔对峙的男人再次出声。 塞维尔知道自己无路可退,只能继续咬牙坚持:“五十五万!” “六十万!” “……六十五万!”塞维尔已经完全把自己那点可怜的储蓄抛在了脑后。 “七十五万!”男人的声音彻底冷下来,仿佛搞不懂为什么会有人愿意和他死磕到底。 塞维尔的指间已经沾满了湿淋淋的汗水,但与男人长久的僵持更让他焦虑。他闭了闭眼睛,感到某种疯狂的想法在心底滋长,索性孤注一掷:“一百万!” 四周突然寂静下来,塞维尔也感到方才满腔的冲动在胸中凝结成冰块——围绕着他的人群在用最低的嗓音窃窃私语,用或期待或狐疑的眼神打量他和另一个竞价的蒙面人。随后,塞维尔看见不远处那个曾与他追逐着竞价的男人耸了耸肩,半是无奈半是遗憾地朝他摊开手:“你赢了。” 高台上的兔头立刻拍板:“一百万美金成交!”他的语气里充溢着狂喜,“戴黑色口罩的客人!请您到后台来付账,凯茜?迪特里希是您的了!” 塞维尔藏在口罩后的脸庞骤然变得苍白。他这时才发觉自己的背脊上早已窜出了一层冷汗,始终高举的手臂终于脱力地、哆嗦着垂落下来。 Chapter.12 捕梦网 塞维尔被几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带领着前往后台——当然,与其说是带领,他觉得这更像是羁押,跟狱警控制一个想要逃跑的囚犯没什么区别。 他忍不住要胡思乱想,一面觉得自己蠢得透顶,一面又想要在临死前从记忆里挤出一点值钱的、足以收买刽子手的东西来,免得一会儿受苦。 他首先想起自己在纽约租住的那间屋子。那是一件狭窄的、胶囊似的小房间,他不得不和一大帮子口音各异的、肤色不同的室友共用厨房、餐厅和洗浴间。他房间里的任何角落里都能找到前人留下的痕迹,就像是在和一个素未谋面的鬼魂建立联系。他常常会这样想:鬼魂先生或者鬼魂女士现在在哪里呢?他或她的纽约梦、美国梦实现了吗?他能够像他们一样搬出这座封闭的棺材吗? 随后,他想起家乡的老宅。他记得吊扇在潮湿的空气里吱嘎着徐徐旋转,没有血腥味的和风温暖得像襁褓。老宅屋顶上的防水层早已经破破烂烂,于是每个暴风雨夜里,他都得拿好几个小桶放在床边、书桌旁甚至枕头左侧,像印第安人编织的捕梦网,但原住民们捕捉的是梦,他捕捉的是雨——有着工业气息的、带着酸味的雨。然后,他会躺在湿气弥漫的床上,听着哗啦啦的暴雨与呼呼咆哮的狂风袭击屋子,闻着雨和梦的气息逐渐入睡。 他还想起更早的时候。他曾经将一只装着弹壳的匣子藏在家门前的枯树下。那个时候还没有清除夜,他的童年玩伴死于陌生人走投无路的抢劫。那个男孩被埋葬在受耶和华庇护的墓园里,他也把那枚杀死伙伴的弹丸和自己的祝愿埋进土里,希望树根生长得足够深足够长,把通往天堂的阶梯引渡给亡者的尸骨。 但它们都无趣、无法置换,也没有什么价值——没有什么能被金钱衡量的价值。塞维尔想,如果硬要给他的出租房、给他的老房子、给他埋在树下的匣子和尸骨标一个价,那会有几位数字呢?恐怕距离一百万美元差了不知多少个零。 他从来都没有足够的资本来挑战这些庞然大物——无论是曾经的迪特里希家,还是现在的清除夜。它们代表着社会赖以生存的秩序和某种人民赋予的权力,永远都不会覆灭。而他是会消失的,因为他拥有的只是一身如土壤般贫瘠的身躯,和敏感脆弱又固执异常的大脑。 那么他为什么要站出来呢?塞维尔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此时,坐在他面前的蒙面男子正用那同样的、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着他。男人刚检视了一遍塞维尔的存款,眼神半是好笑半是愠怒:“你是在耍我吗?只有一万美金?”他嘶哑地说,“你就他妈的只有一万美金?” 那其实是塞维尔积攒了一年的生活费。他默不作声,听着周围人鼻腔里发出的嘲笑与嘶嘶低语,感觉像是落入了蛇窟——那些滑腻的、冰冷的躯体在黑暗中环绕着他,缓慢蠕动,朝他低低嘶叫:谁给了你捉弄我们的勇气? 最糟糕的情况会是怎样的?塞维尔想,等待他的不过只是一死。 但是……凯茜不应当被那样对待,所有人都不应当被那样对待。他想要救她,他想要救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清除夜放大了人类的低劣、虚伪与疯狂,也或许放大了他脑中不切实际的念想——他不禁这样想,他能够救得了自己、救得了凯茜、救得了所有人吗? 他想试一试吗? 塞维尔闭了闭眼睛,然后缓慢睁开,同时听见自己发颤但柔软的声音:“我没有捉弄你们的意思。我有一大笔现金,只是暂时不在我手上。” “钱在哪里?”男人问。 “……在我的朋友手里,”塞维尔知道自己只能靠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