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答应他。那样清冷矜贵的人拖着残废的腿往干清宫外爬,长发散乱,衣襟却护得很完整,月光下墨眸如水,薄唇轻启,说出来的话格外伤人。 “皇上若是执意如此荒淫无道,罔顾人伦,不知廉耻……微臣死有余辜。” 那就去死好了。 先生,是你没教好我,不怨我。 —— 东市门,长堤脚下。 天子有令:直碾而过者,赏金百两;碾磨成泥者,赏金千两,加封万户侯;为之悲哭者,杀无赦。 三日三夜之后,尸体上覆满冬雪,伤痕累累,惨不忍睹,却没有车辙碾压的痕迹。 东市道通行车马纷纷系上了白绫,绕道而驶,路过行人皆着白衣,虽非丧服,缅怀之意却不言而喻。 然而他们的天子如今却无暇顾及此事。 三日之前,文卿伏诛的消息不胫而走,南境突发暴动,戾王率兵谋反,率数十万南境军飞越关山险隘进军京城,杀尽各路勤王之师,山河万里,哀鸿遍野。 这支骁勇善战的守境军是文卿生前最想铲除的藩镇势力,奈何其中利害关系错综复杂,机关算尽,到最后终于收回了虎符,却没能彻底折去戾王的羽翼。 那支虎狼之师是戾王一手扶植起来的,军中的将领全是他的嫡系。 如今兵临城下,也因文卿算错一环。 “杀!” “杀!” 肆虐风雪中,将士们的脸上结满猩红的冰霜。 “杀!杀!杀!” 城门外尸横遍野,南境军军心大振,戾王策马持剑独行于前,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京城众营将士见大势已去,皆丢盔弃甲而逃,城门徐徐打开,昔日繁华熙攘的朝阳道被风雪笼罩,红砖翠瓦,画角亭台,依稀可见。 古来谋乱者攻入紫禁城,首要大事便是入宫寻找玉玺,但戾王却纵马狂奔一路冲往东市,马蹄未落便翻身而下,发疯似的刨开了厚厚的积雪。 粗粝的手指早已麻木,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路中央碰到了一具极为冷硬的尸体,从腰部断开,内脏不知道去了哪里。 公仪戾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刨着血污凝成的冰霜,那张俊美无铸的脸上回光返照般闪过一片格外珍重的迷恋,却在看见残破的尸体全貌时灰飞烟灭。 刚刚攻破京城的南境军主帅,雄霸一方的恣睢藩王,此刻却如同稚子孩童一般,怔怔地盯着怀中的断尸看,直到滚烫的眼泪滴进文卿空洞的眼眶,一滴又一滴,却融化不了眼底冻僵的烂肉,才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大雪满城,天地已分不开,轻盈的飞絮落在公仪戾银亮的铁甲上,深深地压弯了他的脊梁。 文卿就坐在他身边,满身白发如雪,不知为何竟跟着落了泪,干涸而瘦削的脸颊第一次湿润。 北风呼啸而过,却吹不起他单薄的衣衫。 他是第一个为他而哭的人。 公仪戾——昔日的三皇子殿下,如今的南境戾王,相传性情暴戾孤僻,喜怒不定。 他主持朝堂十二年,最想除掉的心腹之患。 他们毫无交情。 可为何公仪戾哭得肝肠寸断? 文卿看着他,看了许久。 许久以后,直到公仪戾眼泪流尽,抱着他的断尸失魂落魄地发呆时,文卿才缓缓抬手,用透明的指尖轻轻触碰眼前人不住抽搐的脸。 东市道两旁跪着一众将士和京城的百姓,无人不掩面而泣。天地忽而晦冥,冻风狂作,空中积雪飞扬。 远处像是飘来一阵歌伎的啼哭,袅袅萦回,盘旋不绝。 “文卿此生,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不知为何落到如此境地!” “天地其苍,若真有道义,又为何不与我重来一世的机会?” 白衣卿相仰天诘问,字字锥心,句句切齿。 “重来一世,诛尽该杀之人!朝堂权谋之术不过儿戏,众官员皇亲皆为刍狗!” “我要为自己报仇!”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 开文撒花!感谢小天使的观阅!么么叽! 推推菜咕咕的古纯预收《塞北江南》 这里是文案: 景禧五年,镇北将军虞望大破匈奴凯旋。帝大喜,班劳策勋,准入黄金台,赏良田千亩,加封镇北侯。 当所有人都以为虞望深得帝心之际,宣帝却突然下令—— 赐婚内阁大学士文慎。 清流领袖,宰辅之才,前几日因直言陈事与宣帝生隙,被宦官集团倾轧。 还是虞望的青梅竹马。 天下士大夫群情激愤,联名上书请求皇帝收回成命。飞虎营众将士义愤填膺,北边炸成了一锅粥,隐隐有动乱的迹象。 就连当事人文慎都抗疏死谏,绝食以示心志。 然而虞望却只是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 大婚当夜虞望被冷落,文慎睡书房的消息不胫而走,清流一派和镇北嫡系开启了口诛笔伐和互相攻讦的恶性循环。 双方都不甘下风,势必要打压对方的嚣张气焰。 而这也正中宣帝下怀。 谁料区区数日之后,画风却陡然一转—— 文慎腰间佩的分明是正一品武将的麒麟纹玉带,而虞望腰间佩的则是正一品文官的绣鹤束腰。 众朝臣:终究是错付了…… ps: 1.清流内阁大学士X权臣镇北大将军 温润腹黑X傲娇深情 2.文慎,字道衡 /虞望,字子深。 3.先婚后爱 4.架空王朝,轻微朝堂权谋 第2章 重生 烈火…… 柱折梁塌,冷墨画屏散落一地,文书奏折在鲜红的火舌中蔓延起浓重的死气,管家和侍从拖着身体往外爬,尖叫痛哭着求救,如同地狱里索命的亡魂…… 火势是那样猛烈。 “呵……” 被烈火烧焦了千万遍,身体却还是冰冷的。 好冷…… “可巧,今日乃是放榜之日,公子怎的这么不小心,竟染上了风寒?” 东厢房门外种着一片兰草,病恹恹的,看起来活不过这个冬天。春浦早就想把那一块铲掉换成点其它什么东西,每次西厢和正房的下人从这里经过,都嫌这里太晦气。 “昨个儿晚上风雨交加,惊雷响了一夜,天气本就不好,那些身强体壮的侍卫还病倒了不少呢,怎能怪公子不小心?” 春阳和他一起守在门外,面有愁色。 “哎,春阳,你说公子能中吗?”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公子乃是旷世之才,乡试会试都拔得头筹,岂有能不能中之说?”春阳瞪了春浦一眼,别过头不再与他说话。 青石板路上生了很细的一层苔,绒绒的,像此刻空中飘落的雨丝。 房门吱呀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