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 “臣……”玉骨冰姿的白衣丞相失神片刻,才意识到以臣自称不妥。他不是丞相了。 “臣妾,谢主隆恩。”燕知微识时务地换了自称。 雪压梅枝,他俯身,谢了恩。 肩头的墨发从白衫上滑落,如同仓皇燕雀破碎一地的长羽。 昨夜进宫,在燕知微跪在陛下脚边,抬起那双走投无路的绝望眼睛,求君王高抬贵手时,就有了心理准备。 攀龙附凤者,最是心机深,他历来知情知趣。 从不被承认的世家庶子走到执掌相印,燕知微心高气傲,哪怕因为栽赃构陷从枝头坠下,跌入泥地,他也明白:现在唯一能够攥住的,唯有帝宠。 楚明瑱肯封他为妃,收入后宫,说明他还有机会换条路往上爬,就算被鄙夷,也总比弃尸于市来的强。 陛下的恩宠,能给他第二条命。 他只要好好把握机会,还能翻盘。 除却不知天高地厚的燕知微,在朝堂上混迹的功臣老将,勋贵大儒,谁敢说自己在陛下那里有第二条命? 连英颔首,让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将檀木妆奁箱撤下去,道:“燕贵妃明事理,依陛下的意思,这个就不必让贵妃看了。” 似乎是因为潜邸的交情,连英多提了一句,燕知微立即抓住了重点。 “箱中是何物?” “贵妃娘娘要看?”连英转身,轻描淡写地笑着。 “不是什么奇珍异宝,是今日伏诛的罪臣燕知微头颅。娘娘感兴趣,那就掀开,给娘娘看看吧。” 妆奁掀开,血腥味登时飘散,与燕知微模样八成相似的头颅摆在正中,乱发披散,血污未干,死不瞑目。 燕知微面色雪白,仓皇倒退两步。 “收起来吧,别冲撞了娘娘。” 连英看见他茫然懵懂,像只不知方向的漂亮鸟雀,善意地提醒:“今夜陛下召娘娘侍寝,燕贵妃可要打起精神,精心装扮,多向陛下邀宠才是。” “陛下今日处决了那么多叛臣,龙颜震怒,心情实在不快……您得知情知趣些,讨好着陛下。否则,这刚得的尊贵封号,可别还没焐热,就被推出午门了。” 连英显然不是乱说话,背后有陛下的意思。 燕知微静了片刻,道:“公公直说,陛下还有什么命令?” 连英巧妙地道:“咱家以为,这些赏赐都是依据陛下的喜好来的,娘娘挑选着装扮,或许会合陛下的意。” 说罢,他拍拍手,让宫人送上一个特别的盒子,怜悯地看向他。 “陛下说,这些黄金链是他特意打制的,款式刚好,适合锁住他的漂亮小鸟。贵妃娘娘,请吧。” 禁宫压抑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宫人来去匆匆,无人敢多说一字。 昨夜,入宫又被扣留的罪臣燕知微不见了,一番偷梁换柱后,宫中莫名多了个“燕贵妃”。 贵妃仪仗行过宫道时,明里暗里无数双眼睛盯着他,终点是景明帝的紫宸殿。 那些打量的,鄙夷的,看好戏的眼神,如史书的刀刻斧凿,刺他的脊背,剜着他的脊梁骨。 谁都在前朝见过那张清高的脸,他还装什么? 楚明瑱要他,就砍了个死囚对付史书。余下的,豢养朝臣的兴致,他压根不兴得遮掩。 轿子停了,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娘娘,紫宸殿到了,不要让陛下等久。” 朱墙青瓦,这是无处可逃的深宫。漂亮脆弱的小鸟插翅也难飞。 燕知微咬咬唇,他没有换送来的那些繁复华丽的锦衣华服,选了件最素淡的云锦鹤纹白衣,披着如云洁白的狐裘,入殿面见陛下。 这趟侍寝,攸关性命,他不得不来。 殿里放了炭盆,温暖如春。 燕知微走近,看见那里挂了一排鸟笼,名贵的鸟儿们叽叽喳喳,活泼可爱。唯有最前面悬挂的黄金鸟笼里,暂无住客。 他突然想起鸟笼的来历。 在楚明瑱还是燕王殿下时,业余爱好是养鸟,这个黄金鸟笼就是当初留下的。 自燕知微十六岁随他夜奔,到如今,已有七年。 那鸟笼,自然也就空了七年。 鸟笼上嵌着的琉璃花,还是燕知微为讨楚明瑱喜欢,从异域商人那里淘来,亲手精心雕刻,在殿下生辰时送的。 材料不贵,胜在漂亮新奇,是这价值连城的鸟笼上最便宜的装饰了。 那时的燕知微刚刚逃出京,初入燕王封地,还是燕王府帐下的幕僚,每天为辅佐大业忙前忙后。 当时有流言,说他明明是个不被承认的世家庶子,一个身份低微的年轻幕僚,却能待在殿下的书房,与殿下同吃同住。 一看,就是不太清白的样子。 在他刚来时,燕王殿下的属臣,都是用那种“主公一定是睡过他”的目光看着燕知微。 直到流言响到殿下耳畔。 楚明瑱听了,知晓其中弯弯绕,目光落在燕知微亲手雕刻的琉璃花上,摆在桌上当镇纸,正盈着一汪清晨的阳光。 他坐在书房太师椅上,眼睛漆黑深邃,将漂亮能干的美人抱在膝上,温柔问他,为何试探,具体是怎么想的。 燕知微眨眨眼睛,看着他,理直气壮:“臣不想做杂事,太简单了,又耗时间,想要点儿实权。” 他平时没少蹭着楚明瑱的名声,从他身上扒拉好处,还狐假虎威的,反正楚明瑱也没对他怎么样。 楚明瑱眼睛又是一深,他笑了:“燕知微,你可真是心比天高。” 不过无妨,他不会命薄如纸。 一切,有他楚明瑱兜着。 最终,他还是答应了。 燕知微自知身份低,每个机会都来之不易。 所以他聪明勤快又能卷,只要看得到出人头地的希望,他从来都是满腔热忱地投入,帮燕王殿下把封地打理的井井有条。 通过不懈努力,与燕知微有关的流言,终于从“殿下的娈宠”变成了“燕王殿下的贤内助”,算是逆袭成功了。 后来见到琉璃花嵌在了空置的鸟笼上,燕知微从燕王那里得到太多富贵,早就不在意这朵为了邀宠而雕刻的小花。 他只是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放一只殿下最喜欢的小鸟进去,这样漂亮的鸟笼,省的空置着。” 楚明瑱那时没有直接回答,摸摸他的墨发,温和道:“因为,本王最喜欢的小鸟心高气傲,爱攀高枝,要自由。” 燕知微一时晃了神。 直至今日,他或许才明白当时殿下融着浓稠黑水的真意。 燕知微陡然被一双熟悉的手臂从背后揽住,以不容置疑的力道,抱在了怀里。 “知微。” 低沉清冽的声线,不疾不徐,是楚明瑱。 听见他的声音,还未挣扎,燕知微的本能就快于思考,身躯就软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