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适用。” 他刻意加重“死人”两个字,沈行琛伪装成尸体的画面,又从脑海中一闪而过,牵动左锁骨下方,一阵难以自抑的兵荒马乱。 多少年来,与尸体沉默安静的独处,解剖室里骨肉鲜血混合福尔马林的淡淡气味,都令他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可沈行琛除外。 那张熟悉的,好看的,少年气的脸庞,苍白失血,毫无生气的模样,每每在眼前浮现,都唤起他新鲜的惊悸,一如噩梦照进现实。 他话音冷漠,沈行琛却笑得缱绻温柔,比晚风更多情: “不得不说,比起死掉这件事,小裴哥哥的情面,对我诱惑更大。” 说着,沈行琛似乎忘记了方才被他抓住的疼痛,也不顾腰上还有伤,朝他靠得更近,似有若无香水味道,徐徐笼罩两个人: “你舍不得我死,对吗?” 裴郁将他眸中分明的笑意尽收眼底,口气没有丝毫融化: “我舍不得干净的解剖台。” 所以,沈行琛,不要有朝一日,无声无息地躺在上面。 不要让我眼睁睁看到那一天,他想。 你的骨血温热鲜活,不要与腐烂和死亡为伴。 生无可恋苟活于世的人,有他一个,已经足够。 “好,我答应你。”沈行琛依旧挂着那副莫测的微笑,眼角眉梢流转着脉脉星光,“不会坐以待毙。” 裴郁不言,不动,注视对方单薄的剪影,在月光里明暗不定。 “你放心,我保证,会和那个叫何年的人格斗争到底。就算是,为了你……”你字腔调被暧昧拖长,沈行琛指尖悄悄抚上他衬衫第一颗扣子,充满暗示意味地,灵活打转。 裴郁略略闪身,又见他将指尖收回去,轻轻滑过自己双唇,陶醉地勾起唇角,春水迷离,像品尝某种美味后的余韵未尽: “……的解剖台。” 最后几个字,声线里有振荡的夜色,如烟雾婀娜。 别忘了这个人嘴里没有一句真话,裴郁想。 可是。 ——在这些事上,我不会骗你。 裴郁不知道“这些事”的定义是什么,范畴又到哪里为止。 可至少到目前,沈行琛答应他的事,还没让他失望过。 “我就再信你最后一次。” 他把那本备忘录重重甩在桌上,深深看了沈行琛一眼,转身就走。 走出去没两步,到底又站住,视线扫过室内一片桌斜椅翻的狼藉景象: “怎么弄的?” “跟客户打架。”沈行琛一笑,“捉奸,被事主发现了。” 裴郁抿抿唇,没说话。 “我们这事务所也算多灾多难,天灾人祸都经历过。”沈行琛不无自嘲地轻笑。 “天灾?”裴郁略一转眼。 “三年前不小心失火,烧过一次。”沈行琛反手指指柜子后边那面墙,“这墙还是后来刷的。” 难怪看起来比别的墙要新一些,裴郁暗想。 “人祸就更多了。”沈行琛说,“我和小裴哥哥看法一样,有活人的地方就有麻烦,我们接触的,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难保不起争执。” 裴郁轻轻颔首,转身刚要走,又被沈行琛一瘸一拐地赶上来拦住,笑盈盈眨着眼睛: “过段时间事务所可能要重新修缮,我就无家可归了,小裴哥哥愿意收留我吗?” 裴郁绕开他往门口走,同时避开对方灼烫的视线: “不愿意。” 话一出口,他便开始庆幸室内并没开灯。 静默无声的黑暗,使拒绝显得合理而容易,也让心头突兀漏跳的一拍,感知得更加清晰而真实。 “不要这么绝情嘛,我们可以讲条件。”衬衫下摆被沈行琛一把拉住,裴郁步子一顿,含笑的玫瑰花瓣再度开放于耳畔: “我把何年干掉,你就带我回家,怎么样?” “不怎么样。”裴郁由衷评价道。 这是什么百害而无一利的条件,他想,这人怎么好意思提出来的。 不过沈行琛有一句话没说错,有活人的地方就有麻烦。 姓沈的就是他裴郁生命中,头一个大麻烦。 他回手,将衣角从对方掌心扯出,不欲再纠缠下去。 丝光布料滑离指尖的一瞬,沈行琛仿佛感应到他心中所想,带笑嗓音缥缈多情,如冥河岸缭绕的雾岚轻颤: “不管你愿不愿意,小裴哥哥,我都要让你知道。” “生前为人,如果不能和你相守,死后成骨,也要在你梦里长眠。即使肉身毁灭,意念飞散,我也是你,永远甩不掉的麻烦。” 第89章 活人的品格 翌日一早。 裴郁在走廊上,遇见一脸神秘兮兮的窦华。 像往常那样略一点头,裴郁目不斜视,心里盘算着去解剖室,带上那天在卢鸿的木材厂库房提取到的小巧足印,走一趟蒋凤桐家。 还没绕开豆花儿,便被对方拦住,小心翼翼地保持一臂距离,避免碰到自己,手势却在眼前乱飞,满脸明晃晃地写着“我有话要说”。 他跟着豆花儿走进一队办公室,屋里只有廖铭一个人。 “廖队,裴哥,我有个劲爆消息告诉你们,要不要听?” 豆花儿反手关上办公室门,像是探听到什么惊天秘闻一般,两只眼睛熠熠闪着光,瞅瞅裴郁又瞅瞅廖铭。 裴郁抱起手臂,倚在桌边,一言不发。 “说。”廖铭头也不抬。 “你们就是用这种态度来对待八卦,这一人类历史上最伟大创举之一的吗?”豆花儿口气颇为失望,似是对他们的冷淡难以置信,“就不能表示一点好奇,尊重一下我这个传播消息的人?” 裴郁瞥了他一眼,放下手臂,朝门外走去。 活人的无聊,他也不是第一天见识。 八卦这种东西,虽然真假难辨,可听在耳中,却会刺激人的大脑产生内啡肽,从而使活人感到轻松,愉悦,甚至兴奋,减少痛苦的情感体验,像鸦%片一样足以令人上瘾。所以活人才会这样乐此不疲,孜孜不倦。 与其说八卦是人类的创举,倒不如说是本能。 而与本能作斗争,没人比他裴郁更驾轻就熟,得心应手。 “蒋天伟昨晚被抓起来了。” 裴郁步子一顿,回过头来,看着豆花儿。 “我一个西城区分局的哥们儿告诉我,昨天晚上,蒋天伟鬼鬼祟祟,跑到女厕所偷窥,被群众发现,报警给逮了。” 豆花儿眼睛睁得大大的,压低嗓门,神情和语气是同样的难以置信。 裴郁和廖铭对视一眼,都微微皱了眉头。 “因为他是公职人员,所以分局那边审得特别仔细,一晚上都没放回来。”豆花儿摇着一根手指,“你们说,这个消息算不算劲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