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的时候成绩也不错。后来听说他没再上学,我们还觉得挺可惜。现在他有机会上大学,连我们也替他高兴……” 庞大姐说得滔滔不绝,裴郁却听得腹诽不断—— 不爱说话? 心事重重? 性格乖巧?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沈行琛吗。 跟庞大姐告别时,他提出,想要带走那张十一年前的合影。 由于底片已经散佚,仅此一张,对方只同意他带走彩印的复印件。 为了使他不虚此行,庞大姐还特意去到放置杂物的库房,将一沓泛黄褪色的旧报纸,如献宝一般,珍而重之地拿给他。 二十多年前的旧报纸松脆易散,裴郁小心翼翼接过,看着那上面油墨散淡的豆腐块,一篇篇具有时代气息的“走进新世纪”醒目标题,以及那用水彩笔写就,不甚美观的“沈行琛”三个大字,不由得将眼神也放得温和。 当年沈行琛小小的,鲜活的躯体,就是被包裹在这些报纸里,抵达生命最初的归宿。如今,兜兜转转,又来到他手中。 想到婴儿哭泣的画面,裴郁只觉得既好笑,又酸涩,仿佛这些报纸有千钧重量,沉甸甸压在他手臂和心头。 他缓缓颔首,真诚向庞大姐道谢。 “别谢我。没能关注每个孩子的成长,是我的遗憾。”庞大姐轻轻叹口气,落在裴郁脸上的目光,流露出长辈的慈祥,“从这里出去的孩子不容易,如果可以,请对他好一点。” “放心。”裴郁眸光没有从报纸上移开,眼睫微垂,像说给庞大姐,也像说给自己: “我会。” ———— 晚上回到家,裴郁一进门,就看见沈行琛正靠坐在落地窗边看书,从事务所里带过来那只沙漏被他放在窗旁,静止的暗色细沙在灯光与月影映照下,产生簌簌流动的假象。 细碎发梢从少年额角落下,掩映一双漂亮的眉眼,黑曜石里浮一层薄薄水汽,不知是因为书页里的爱恨情仇,还是由于窗外的月光温柔。 看到他回来,沈行琛双眸一亮,欢喜叫一声“小裴哥哥”,从地上起身,顺手放下书,腾出双手,来拥抱他满身的风尘。 裴郁淡淡瞥他一眼,伸手将人推开,同时注意到那本书,封面一派浓淡有致的白,掺一抹凌乱的米黄人影,是朱天文《荒人手记》,来自于他的书架。 “不是不爱看书?”裴郁问一句。 “你喜欢,所以我也想试试。”沈行琛似对他忽然的冷淡浑不在意,眼中笑意明晃晃,如星子璀璨,“而且,这本书写得很好,字里行间,都能看到我们自己的影子。” “哦?”裴郁眉梢微挑。 沈行琛莞然一笑,轻声背诵起《荒人手记》里的字句—— “这是颓废的年代,这是预言的年代。我与它牢牢的绑在一起,沉到最低,最底了。我以我赤%裸之身做为人界所可接受最败伦德行的底线。在我之上,从黑暗到光亮,人欲纵横,色相驰骋。在我之下,除了深渊,还是深渊。” 话音落下,又停顿片刻,仿佛在唇齿间回味文字的余甘。 几秒后,才上前一步,眼波绕着他眼耳鼻口打转: “小裴哥哥,你说,我们在床上所做的,是不是也已经超越了伦行的底线,堕入到背德的深渊?” 裴郁居高临下望着他,不答反问: “你开心吗?” “当然。”沈行琛毫不犹豫,“和有情人,做快乐事,不正是我等凡夫俗子的终极理想?” “那就够了。” 裴郁的嗓音轻扬又不失稳妥,语调中的笃定听得分明。 他将怔了一下的沈行琛抛在身后,自顾走去洗漱洗澡,唇边勾起一点得逞的弧度—— 道德感要有,但不要太多。 否则,在这荆棘满地的世上,会困囿于许多无谓的枷锁,寸步难行。 第175章 无瑕 等裴郁把自己清洗干净,来到卧室时,却发现沈行琛已经将阵地转移过来,正靠在床头,继续看那本《荒人手记》。 这个人的神情永远这样云淡风轻,裴郁想,丝毫没有骗了他之后的自觉。 若不是霍家那位杨苡婷女士找人心切,机缘巧合下牵扯出何年,他还要瞒自己到什么时候? 看着自己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样子,就真的令他这样欲罢不能? 越想越憋屈,裴郁索性上前一步,一把抽走他手里的书,撇在一边。 正看得入神的人,冷不丁被吓了一跳,双手还保持着捧书的姿势,浅玫瑰色双唇微张,愣愣地仰头望着他,一双大眼睛也忘记去眨。 对,就是这副天真无害的纯良外表,裴郁想。 唬得他交身又交心,说什么都相信,到头来,却连对方的身份真假都搞不清。 他裴法医一世英名,算是断送在这个小浪货手里了。 “小裴哥哥。”沈行琛反应过来后,便直起腰,跪坐在床上,挑眉看着他笑,“你不让我看书,是想干什么?” 裴郁眸光微动,口气却冷淡: “书有什么好看,不如看看报纸。” 沈行琛眼底浮现出不解的神色。 裴郁又盯了他两眼,把从福利院带回来的那沓旧报纸,唰啦一声,杵到他眼前: “认识吗?” 沈行琛先是有些莫名其妙,等到看清他拿的是什么,眸中的笑意,也一点一点收敛起来。 见他抿着唇不言语,裴郁又亮出另外一颗炸弹——那张彩印的福利院儿童合影。 “报纸不认识,那这个人,”他指尖点住照片上何年的身影,略带讥讽道,“也不认识?” 沈行琛眼里的光逐渐黯淡,视线却没有从他眉宇间移开: “你去了灵光?” 裴郁听出他在提到“灵光”两个字时,语气中森凉的漠然,仿佛那是个与自己全无关系的地方。 “不仅去了,”裴郁说,“还知道了一些,你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沈行琛微微抬起头,曜石瞳仁黑得发亮,像是在打量他究竟知道多少。 “小何侦探。”裴郁故意放大语调里的嘲讽意味,“你号称能掐会算,能不能帮我算算,这个人叫什么名字。” 卧室里陷入令人气闷的静默,沈行琛就那样看了他良久,似乎要用沉默与他对峙到底。 就在他心底的失望情绪一寸寸蔓延上心头时,沈行琛却像放弃挣扎似地,轻声开口,神情低落: “我是借用了他的名字。当初我学没上完就跑出来,无处可去,他那时候已经在做私家侦探,我就投奔了他一段时间。” “只是名字?”裴郁沉声追问。 “还有身份。”对方承认得也算痛快,“他后来不再做侦探,我就借他的头衔一用,为了行事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