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应允,他甚至不被允许踏出戚府。 何镜并非没想过离开,可天辽地阔,他竟连一个容身之地都没有。 至少在戚府,他还能平安养大怜儿。 何镜抽出宣纸写了封信,又折起压在桌下,欲让秋儿带给阿言。 “爹爹……” 稚嫩的童声响起,不知何时怜儿已坐到何镜身旁。他捧起爹爹的右手,学着白日小夏与秋儿的模样,竟也有模有样的替爹爹揉了起来。 同戚如穗不一样,男孩的力道很轻。 “怜儿不困吗?”何镜声音略哑,抬起左手揉了揉儿子的发顶。 男孩摇了摇头,他兀自在心间纠结半响,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爹爹,娘还会来看我们吗?” 何镜怔在原地,不可置信反问道:“你说什么?” 戚怜眨了眨眼,神情变得茫然瑟缩。 “她不是娘吗……” 何镜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喉结滚动了下,嗓子忽而干涩,“她……她自然是你娘,是谁让你这么唤的?” 戚怜不解,可还是乖乖答道:“是娘说的,她说往后再也不出府了,会腾出很多时间来陪爹爹。” 感受到爹爹怪异的情绪,戚怜显得尤为紧张,“爹爹,是怜儿唤错了吗?” “没有,你没唤错。”何镜摇摇头,试图用笑容消除怜儿心间疑虑,可直到怜儿入睡时,小脸上的紧张仍未消散。 这五年来,她见戚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幼时怜儿不懂事,并未意识到他与别的孩子不同。 等怜儿再大些,何镜教导他礼仪时,怜儿也曾问过一次,为何书中之人皆有爹娘,他只有爹爹没有娘亲。 那时何镜沉默了许久,最后温声哄道,娘亲很忙,过些日子便会回来看他。 戚怜点点头,似懂非懂。 再往后的日子,戚怜从未再提起过‘娘’这个字眼,时至今日何镜才意识到,在怜儿心中,他一直惦念着那从未回来看过他的娘亲。 何镜睫毛染湿,他用帕子胡乱擦了擦,又用冷水擦了脸,这样明早才不会叫人看出异样。 他只是替怜儿有些委屈。 三伏天过去,清晨凉意更胜几分,秋儿替他披了层外衫,何镜本不想这么麻烦,架不住秋儿执拗。 “公子,您身子本就弱,万一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阿言的病最初也是染了风寒,一拖再拖,结果病成这般。 何镜任由秋儿为他系上披风,缓步驻足在长鹤院外,照例等待问安。 纵然戚如穗已同他说不必再来长鹤院,可是何镜知晓,文声月俨然还有话要对他说。 不过半刻钟的时候,文声月便将他唤进去,中年男人手中执一把剪刀,正对着身前的一盆月季修剪。 见何镜进来,他头都未抬便道:“你倒是挺有手段,三两日便将穗儿的心哄了回来。” 何镜步子一顿,垂眸低声道:“主君误会了。” 文声月轻笑一声,将剪刀放下打量着何镜,随即眉头一皱,“你穿这么素作甚,不知晓还以为我克扣了你院里的月例,等着传出去叫旁人看笑话吗。” 秋儿在旁紧攥着拳,心间恨不得上去咬这男人一口,若非他那两年的刻意刁难,公子与小少爷又怎会被赶出朗月阁,阿言也不会被赶出戚府。 还看笑话!她戚府就是江南城最大的笑话! 可现实中,何镜只是垂眸应了是。 他今日穿的确实素气,就连发髻也只用了个最素的银簪挽起,腕上连个镯子都无。 就在此时,屋外响起几声凄厉的猫叫,文声月蹙起眉心,他身旁的侍儿则连忙将门窗合拢,原是捉到只偷吃粮食的野猫,刚被打死。 “大清早的真是晦气,叫她们扔远些。”文声月摇摇头,“这院子太大,人气儿太少,倒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住进来了,叫她们好好查查库房,莫糟践了布匹。” “是,奴这就去。”小厮领命后便离去。 那凄厉的猫叫一声比一声微弱,直至消失不见,秋儿在旁听的心惊胆战,方才的愤恨不由化为深深的无力感。 若说命运,他同阿言与这野猫没什么不同,上位者轻飘飘一句话,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何镜安静候在一旁,直到文声月朝他瞧过来,勾唇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来人,将药拿过来。” 那药的苦腥味离老远便能闻到,文声月掩了掩鼻子,身旁小厮立即拿起小扇扑扇着,将味道吹散。 汤药被端到何镜身前,漆黑药面上还飘着油花,瞧着便极为恶心。 文声月润了润嗓子,缓缓道:“你也知晓穗儿子嗣单薄,后宅那些也是不争气,这些年也未添个一女半儿。你既在调养身子,便将这碗药喝了吧,这是我寻名医拿的药方,喝上两月必怀女胎。” 何镜心间一跳,那碗药被强行放到他手中,他端着药,神情哑然无措。 文声月见他不喝,眯眼看着他道:“怎么,你还怕我给你下药不成?” 他下意识摇头。 “那就喝吧。”文声月笑了声,“趁着穗儿愿意宠你,尽快怀个女儿,为我戚家开枝散叶。” “……是。”何镜端着药的手有些发颤,他屏住呼吸,一口将药饮下。 秋儿瞪大双眸,低头忍了又忍才没将那碗一掌掀翻。 那药不知是什么煎的,入口异常腥苦,何镜接过秋儿递来的水,连咽几口才忍住想吐的冲动,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表情。 “过来些。”文声月忽而道。 在何镜走过去后,文声月握住他的手腕捏了两下,神情似有不满,又抬眸打量着男人腰身。 随后轻啧了声,不甚满意的蹙起眉。 “太瘦了,回去好好养养。”他说罢抿了口茶,白瓷盏落在桌上,发出叮的一声,像敲在何镜心上。 “既然穗儿不让你来问安,你白日也莫偷懒。下月十五是秋宴,今年轮到戚府做东,也为穗儿图个喜气,合该办的热闹些,你可还记得流程?” 何镜喉结一滚,“记得。” “那便好,今年秋宴的膳食便由你负责。”文自顾自下了决定,随后想到什么般看向何镜。 “若我没记错,你已二十有四了吧。”见何镜点头,文声月笑笑,抚着腕上的镯子不经意道。 “陈家的幼子今年方满十六,届时也会来秋宴。”文声月语气一转,看向何镜,“你身为穗儿主君,许多事无须我再教你吧。” 何镜哪里不懂,可他心底未起半分涟漪。 文声月还欲说什么,院外吵吵闹闹的声音传来,原是戚若竹带着那一对龙凤胎问安,乐儿笑的眉眼弯弯,小跑着扑进文声月怀里。 “祖父,乐儿给您拜好来了。”奶声奶气的话语立刻将文声月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