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衣衫轻薄,但双腿上却盖着一张在这个时节算得厚重的毯子。青年脸色苍白,正饮茶的手背上青色分明,一双金瞳却格外耀然有神。 姜不吝记得这个孩子。彼时十年前,他第一次在宜阳城见他,是这孩子被亲父毫不留情扔到刚休战的敌国去当质子。 那时候,这个孩子独自缩在车厢角落,谁叫也不理,就用一双蒙尘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所有人。楚人对他轻慢,东梁人受骗更是看他不满,这孩子夹在中间无能为力,很是让人可怜。 但此时,分明是同一双眼,姜不吝却不敢逼视。 姜不吝道:“行军打仗之事,九殿下又何必将我这个羸弱之人带在身边,做这个拖油瓶呢?” 阮笳抬眸看他一眼,笑道:“先生过谦。” 说完再没多话,惜字如金,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姜不吝表情更苦了几分。 天知地知,这义军之事和他姜不吝没有半毛钱关系,但如今外头流言蜚语,从勋贵到走卒,从中原到南夷西羌,个个都传他卧薪尝胆,为光复前周旧国谋算深沉。 而这一切,都是拜面前这位九殿下所赐。 先是假死引他慌乱出城,再趁乱潜入宜阳府中守株待兔,之后便是威逼利诱的层层罗网,让他无所遁逃。到最后,无论姜不吝做出什么选择,都逃不脱与义军粘连的流言。 “我之前如何都想不到,九殿下年年从东梁送来,大大方方报平安的信件,竟然是邀我入局的诱饵。” 义军中多陇山人,乡音难改,这一点极容易查到。而与陇山有关的,一是东梁国,正被义军追得首尾难顾;一是楚九殿下阮笳,对外已是逝世之人,齐怀珵带领的东梁军,更是将楚帝杀子的流言宣传得人尽皆知。 余下最后一个,就剩他姜不吝了。年年与陇山有通信来往,虽说是借口关怀质子平安,为两国和平操劳,但谁知道不是内藏计谋呢? 况且,这义军可是从他宜阳周边起事的啊! 姜不吝忍不住问道:“难不成九殿下从初见,就已经盯上了我这个平庸之人?” 阮笳又笑了笑,道:“先生多虑了。” 这话倒不算诓他,毕竟姜不吝与楚九殿下初见时,阮笳还未来到这个世界,更谈不上盯上他。只不过,姜不吝信不信就是另一回事了。 这时,城外传来一声军令齐呵。 阮笳招了招手,不知何时就已隐在他身后的赵安从座椅屏风后转了出来,自觉推着他朝外出去。 经过姜不吝的座位时,阮笳朝他伸出一只手,说道:“昌平公这茶喝得也够久了,是时候随我出去巡赏大军了。” 阮笳目光落在姜不吝身上,轻飘飘的,却带着沉重的压迫力。 姜不吝低头沉思良久,终于叹了口气,虽然未扶住阮笳伸出的那只手,却也自觉走到了阮笳的轮椅之后,亦步亦趋随他出去。 加入义军之中,对姜不吝虽是逼迫,但在其中他未必没有几分真心。毕竟鱼死网破,他姜不吝也并非不能做到。 两国分立至今,宜阳身为缓冲之城,也必定是开战之城,为求长久的安定,迫切需要改变如今的局面。至于最终选择站队谁,则是姜不吝凭借本心的一次豪赌。 只是这一回,他押注了阮笳。 阮笳与姜不吝、赵安同时出现在军中,带来的鼓舞意义非凡。 楚九殿下的容貌外人极少得知,新来的义军只知面前之人就是他们的主上,而阮笳在陇山的旧部则是守口如瓶,绝不会外泄一点消息。 而姜不吝名声在外,他无需能力强干,站在哪一方天然便是极大助力。 至于赵安,如今他是这支义军主将。赵安对外铁面具包裹全脸,不露真容,但那一身强大武艺塑成的肃杀之气,根本无人能仿。 阮笳只巡了一圈,便全权交给了姜不吝。姜不吝最善圆滑世故之道,又兼具三分未冷的赤子热心,在关慰义军上最为得心应手。 阮笳与赵安一路朝城门上去,途径医馆,陈问素正在给受伤的兵士认真施针,悉心教导临时收的学徒敷药、包裹。 一见阮笳由赵安推着经过,陈问素扫了一眼阮笳毯子下面的双腿,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也太贪懒。” 他捏着银针的手指紧了又紧,待到刺入病患穴道时,却依旧力道适中,并未有丝毫加重。 而陈问素身后一处高柜中,阮笳交待于他,务必在最短时间恢复收复的城池农事的任务,相关的书编也累了有足足两层之多。 阮笳登临城门墙头,放眼望去,在楚地丘陵、湖泊遍布的锦绣河山之中,东梁军的黑红旗帜格外显眼。 而再往前眺望,雕梁画栋、华美庄严,在夕阳下如同金纱覆盖的大楚都城,已近在眼前。 阮笳问道:“如何?” 赵安面具之下的双眸沉沉盯着东梁的旗帜,说道:“若无其他变故,再有一个月不到,齐怀珵率领的东梁军便能兵临楚都。” “后方东梁王齐咸正在努力去北元交涉,试图抽调兵力从后夹击我们,但北元那边借机贪婪索要,进展几近于无。” 阮笳望着城外广阔江山,笑道:“我方收复的城池逐日稳固,时日越久,东梁国内就算能勉力出兵,也不必多担心。” 话锋一转,他道:“倒是齐怀珵,终究是选择了继续前进。” 赵安答道:“我军的实力已经展露在齐怀珵面前,他若是转头与我军纠缠不休,胜负难料,此次攻楚更极大可能会成为一次笑话,之后归国后更势必大损他本人名声。” “但如果继续向前攻进,尽早攻占楚都,却还有机会能翻盘得胜。” 阮笳听罢,只是笑了笑,眸中金霞山河倒映。显然对这个答案早已知晓,刚才不过随口闲聊。 赵安说道;“如今楚国只剩荣华公主一人,还在凭借奇谋苦苦支撑,可惜阻拦效果微弱,毕竟以楚军的战力...” 说到此处,赵安瞧了阮笳一眼,似是略微顾忌他到底是楚皇室中人,不愿出言太过。 但阮笳却继续说道:“楚军羸弱无能,不过一团废物,便是再好的计谋也无力回天。” 长眉轻扬,阮笳道:“再者话说回来,施策之人,也未必当真真心要阻拦。” 听到阮笳这话,赵安的眉心拧起,眸中略有不解。但阮笳并没有向他详细解释的意愿,只是漫不经心地凝望着远处楚都。 入夜前最后一场暖风吹过,阮笳回头说道:“待到齐怀珵兵临楚都之时,我军便停下好好修整一段时间,养精蓄锐静待时机。” 赵安更是困惑,忍不住问:“为何?” 只见阮笳抬头看他一眼,理所当然地说道;“看戏,然后大轴登场。” 兵临城下,这可是世界主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