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遇到?罢了,罢了……” 顾凭也注意到朝他们投来的目光有些太多了。 他瞥了沈留一眼。这个人白衣,白发,连眼睫也是雪白的,在灯火下,那纤长的睫毛几乎如透明了一般,宛若冰霜凝成。确实是太过醒目了。 顾凭:“要不我给你买个面具?” 街边小摊随处可见装饰性的面具,虽然奇形怪状,但是戴在脸上,遮挡作用也聊胜于无吧。 沈留侧头看了他一眼,那个眼神让顾凭感到颇为古怪。 沈留:“千灯节上赠人面具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 顾凭眨了眨眼,随即反应过来。 面具,在时人的千灯节上是有特殊的含义的。未婚的少男少女并不需要带面具。如果在千灯节上相看到了心仪的对象,便可大胆地上去交谈。若能成就缘分,也是一桩美事。而已嫁已娶,或是定下婚约的人,为了含蓄地表示身份,就会戴上一个面具,以示可遇而不可近。 这个时候赠人面具,或者戴上面具,摘下面具,都有讲究,绝不是随随便便的事。 顾凭笑了笑:“我家那边没有这些讲究。一时失言,大人勿怪。” 沈留没有接话,只是目光不轻不重地从他脸上扫过去。 顾凭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想起刚才陈晏把面具压在他脸上时那个不容抗拒的动作,一哂。 对于这个人时不时就要敲打敲打,提醒他“身有所主”的行为,他已经习惯了。 前方是百泉大街的朱牌楼。沈留忽然道:“跟上我。” 他身形一闪,拐进了一旁的巷道。 这里虽然紧邻百泉大街,但是窄巷交错,嘈杂的声音被四面八方的横墙一隔,在四方黑沉的夜色里,终于显出了几分该有的寂静。 沈留:“从这里取道龙将渡,是最近的路。” 原来是要去龙将渡。 龙将河是贯穿南北的一条运河。往来凤都的船只,十有七成都会从这条河道上经过。即便是时近深夜,也依旧会有商船经过。 顾凭问:“去干什么?” 沈留:“接一个人。” 他将两指放到唇边,轻轻嘬哨一声。 不多时,微淡的月光中,两匹骏马朝他们奔过来。一匹通体霜色,另一匹则是漆墨般乌黑,只有四蹄踏雪。在劲凉的风里,莫名给人一种凛凛肃杀之气。 沈留淡声道:“一个月前,我们的人从沛阳传来秘报。一个纨绔子当街强掳了一个少女。半日之后,少女的尸体被从府后门抬出。那少女的父母将此事告到县衙,反被下狱。她家中还有一个十四岁的幼弟,本该一并被抓,但他性子机敏,在巡吏来之前就逃了。几经辗转,混上一艘来凤都的客船。今夜亥时,那船会在龙将渡靠岸。” 或许是因为他的叙述,或许是因为那冷淡的语调,令这件事听起来少了几分真实感。褪去了血腥气,却格外的冰冷。 顾凭沉默了一会儿:“殿下打算出手助他?” 沈留:“那个纨绔子,是郑绥的外甥。” 顾凭:。 怪不得,这几日关于豫王与郑绥长女联姻的消息甚嚣尘上,都在传皇帝要下明旨了,但陈晏却并无动作。 原来是早有准备啊。 沈留道:“这一路上,若是没有我们的人暗中周旋相助,他起码已经被捉了三次。沛阳一带是郑氏的大本营,但凤都势力众多,他们不敢太放肆。客船靠岸,人下船的时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他将一块布帛抛给顾凭:“认一认人。” 画这幅相的人应该是极通此道,寥寥数笔,却神形兼备。画中少年虽然眉眼还未完全长开,但已经可以看出惊人的容色。尤其是那双眼,微微斜行,仿佛有一种浑然莫辨的魅色,但那目光直勾勾地刺过来,就好像能穿透画布,几乎像是带着幼狼的血气。 确是难得。 顾凭合上布帛,问道:“殿下还有什么交代吗?” 时人多深信相面之学,陈晏身边这类人才自然也不会少。这个少年从面相来说,还真符合他们一贯认为的身负大才之人。顾凭想,陈晏是不是想要将他收归麾下? ……否则,他还真有点不解为什么会派他和沈留一起来办这件事。 沈留看了他一眼,淡声道:“殿下说,此间一应事务,君可自处。” 让他自己看着办啊。 顾凭点了点头。 沈留:“今夜,我会遵你之令。” 顾凭听到这话,真的怔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这次应当是以沈留为主,他顶多从旁略略协助,但没想到陈晏竟然会把沈留的指挥权交给他。他在心里琢磨着陈晏的用意,一边翻身上马:“走吧。” 一扯缰绳,那马却一动不动。 顾凭顿了顿,看见沈留骑着马缓缓转过身,马蹄向前踏了几个小步,直到马霜白冰凉的鬃毛紧贴着他的腿。令沈留与他之间正正对着,不过五拳之距。 顾凭反应了过来,笑了笑:“沈大人这是有话对我说?” 沈留:“两年前,我了结一桩任务回来,听到了一个传闻:殿下身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幕僚,逃了。” 因为他们离得近,沈留的声音很低,但还是他惯常的调子,平淡,清晰,没有一丝波动。 他道:“殿下派了暗部最精锐的一批搜捕手去追,竟然还是让他逃了。”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沈留却知道,那些搜捕手,自幼起就被训练观察人的容貌,身形,口音,包括行止坐卧的姿势。同时还有精通易容、缩骨各类奇技方术的人,教他们人可以怎样伪装改变自己的形貌。方术大家多是行踪飘忽,神秘不可寻,普通人想见他们一面都难,更不要说是请来训练下属了。可以说,这些搜捕手都是秦王府动用了数不清的金银与势力砌出来的,就是为了给陈晏做最敏锐的鹰,最酷利的犬。 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幕僚,居然能令他们失手…… 沈留缓缓道:“当时,我便记下了那个名字——顾凭。” 顾凭漫不经心地一笑:“湘妃大人,你太高看我了。” 沈留不置可否:“我只想告诉你,这两匹马是我亲手驯养出来的,如果没有我的授意,任何人都驾驭不动它们。今夜或许会有混乱之时,但是聪明人……最好不要自作聪明。” 说完这句话,他一夹马肚,两匹马骤然向前飞驰而去,宛如流矢。 顾凭眯了眯眼。身下的宝马四蹄腾起,矫健的身躯划过疾风,因为速度太快,让那吹过脖颈的风甚至给人一种仿佛能割破皮肤的错觉。 这样席卷过身体的风,总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旧事。 顾凭以前也曾想过,如果当初他没有跑。或者是跑了之后没有被陈晏捉回来,那么他和陈晏如今的状况,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