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条,上面写着:知君重义,还君同袍——这八个字,是甘勉亲手所书。” 顾凭点了点头。 “甘勉幼时习字临的便是他兄长的字帖,因此,他们二人的字迹很像……她认出来了。”赵长起说到这儿,朝顾凭看了一眼,随即,他微微一顿,“你知道?”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原来,竟是你特意安排的。” 顾凭道:“据暗部呈上来的情报,胡烈天的性子虽然高傲执拗,但对她说的话,往往还能听进去一二。那日甘勉中箭,若她执意相劝,胡烈天不见得不会听从。她对甘勉,确实是留了情的。” 赵长起苦笑道:“甘勉也问过她,但她说,那只是看在一个死人的面子上。” 说话间,马车到了县衙门口。 赵长起道:“我还有事,就不下去了。甘勉会带你进去。” 这一次冠甲军满载而归,那可不是一般的满载而归。县衙刑房内只关押要犯,就已经给塞得满满当当。 甘勉带着他走下地牢:“关于这些人详细的身份和生平,明日可以汇总出来,到时候,我会令人送到你的案头。” “好。” “你想看谁?” 顾凭想了想。十八寨内一些要紧的匪将,之前他便令人收集过他们的资料,虽然不甚详细,更谈不上精准,但他对这些人的性子也都有了一个大致的琢磨。 他道:“胡烈天部下,排在三娘之上的还有一个人,姓余,被人叫作余二哥。我想见见他。” 甘勉转了个弯,顺着这条漆黑的长道一直走到最后,终于停住步:“到了。” 顾凭抬起眼,朝牢房内望去。 这一眼,他忽然浑身一僵。 牢房内,那个原本靠在墙上闭目而寐,因为听到动静,睁开眼朝外望去的男子,也怔住了。 半晌,他轻声道:“……顾凭?” 顾凭的嘴唇动了动。眼前这个男人的脸,同他记忆中那个少年的面孔,仿佛变了许多。就比如,他从前那生机勃勃的的小麦色皮肤,如今竟然透着一丝苍白。因为失了血色,唇色和面色都很淡,整个人像是带着一种掩不住的脆弱。唯有那双含笑的瞳孔,还能窥见一丝旧日神采飞扬的影子。 顾凭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余青戎?” 余青戎站起来,笑着“嗯”了一声。 顾凭盯着他苍白的脸:“你……” 余青戎顿了顿,知道他的意思,笑道:“我没受伤。这是老毛病了,不妨事。” 当初顾凭刚穿过来时,余青戎是他的邻居。叛军将要打过来的那段日子里,他每日领着人修整城墙,余青戎因为曾入过行伍,便依他所言,召集起小县城内的青壮年,带着他们训练。 这些事想要试行,也不是那么容易。有些人不愿意出力,在背后找顾凭的麻烦。余青戎知道后,溜达到他们院子里,当着那些人的面,笑嘻嘻地一掌拍碎了一块大石。 从那之后,这些人都老实了。 顾凭望着他,忽然间,他闭了闭眼,直到那阵无法形容的酸楚过去,才慢慢地道:“我以为……” “以为我死了,对吧?”余青戎又是一笑,神态间一派轻松,“其实也差不多。” 陈晏攻破了他们的小县城之后,顾凭因为是被俘虏的罪首,不得已只能跟随在陈晏身边。余青戎也跟上他,投进了陈晏的军队。那时,顾凭只是陈晏身边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幕僚,连住处都得自己去找,余青戎则刚投进冠甲军,也得从最低一级的卒兵做起。 ……那些日子,分明也没过去多少年,怎么现在想来,竟恍如隔世了。 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人们在回忆往昔的时候,往往总觉得怅然? 后来顾凭崭露了几次头角,余青戎也靠着一件件军功逐步往上升。 再之后,他出逃,又被陈晏抓回去,从此囚进了秦王府的后院。之后没多久,就听说余青戎战死了。 顾凭还是幕僚的时候,跟随陈晏数次征战。当时那个世道,死一个人,就像一粒尘埃落在地上,不会比它沉重多少,也不会比它特殊多少。 听到那个消息时,他想,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一个朋友,不在了。 顾凭轻声道:“你身上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嗯。” “我找找看有没有名医,能替你调理过来。” “好啊。”余青戎仍是笑着,看看他,主动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要收编十八寨的残部……”顾凭忽然有些不想说这个,他走到余青戎身边,也靠着墙坐下来,低声道,“来之前,我不知道是你。” “我也不知道来的会是你。”余青戎歪着头看他,笑道,“今天真是我这些年最开心的时候。” 他道:“说说吧,你要什么,没准有我可以帮得上忙的。” 顾凭:“我要一个副将,你愿意做吗?” 余青戎不假思索地道:“好啊。” 便如之前那些年,他每每面对顾凭的样子。 顾凭也笑,他站了起来,对余青戎道:“那你等我回禀了殿下,就来接你出去。” 他乘车到了陈晏在颖安暂住的府邸,对一个认得他的亲卫道:“烦请通报一声,我要见殿下。” 但那个亲卫看了他一眼,躬身朝顾凭施了一礼:“殿下刚才下令,若今日顾凭郎君求见,便告诉他:不见。”他低下声道,“郎君,请回吧。” 顾凭顿住了。 那一瞬,就像一道苍白的闪电劈下来,映得他心中陡然一片雪亮。 ——他知道,陈晏为什么不见他了。 他还知道,如果现在他走了,那么明天等着他的,就是余青戎的尸体! 顾凭紧紧地咬住牙关,他一动不动地站着,让那个亲卫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本想开口相劝几句,但看着顾凭的神色,又下意识地把话咽了回去。 顾凭一字一字道:“烦请告诉殿下,在他愿意见我之前,我不会走——我也可以跪着等。” 竟是直接威胁了! 那亲卫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郎君稍候。” 说罢,他转身进去通传。 过了一会儿,赵长起走了出来。 他面色复杂地瞪了顾凭一眼,忍了又忍,低声喝道:“顾凭,你是不是昏头了!” 四下众人早已避开,赵长起怒道:“那个余青戎,他是你的县城故人!你别忘了,你顾凭现在的身份,是顾明成的子孙!纵使殿下给你造的这个身份,等闲是寻不出破绽的,但那个余青戎,他与你就在一县,对你的来龙去脉知根知底!你知不知道若是他将此事捅出去,或者只是从他嘴里泄了一点风声,于你而言,会有什么影响?” 他厉声道:“我们不可能留着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