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对面,笑得前俯后仰。 顾凭顿了顿,面不改色地继续夹起一块。余青戎含笑道:“不觉得恶心了?” “如果不好吃,那确实挺恶心的。” 烟火缭绕,余青戎时不时说几句南疆方话,让店家拿上烤料。顾凭忽然想,这些年,他就是这样过来的吗?一瞬间,仿佛之前音讯全无的那些日子带来的陌生,都散去了。 吃饱喝足,二人回到了楼馆。 一下车,顾凭就看见陈晏的马车停在楼馆外面。 自从陈晏搬入府邸,这座楼馆,他就甚少踏入了。顾凭望着那辆马车,心脏微微一紧。 其实,就在昨晚他以“君无戏言”逼着陈晏放过余青戎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么做犯忌讳了。 这一诺是陈晏给他的,但这绝不意味着,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去用。如果只是拿来索要财富,权势,那便是过火了些,胃口大一些,也无伤大雅。但是昨晚,他是在陈晏明明已经做了决定的时候,以他许下的承诺,强迫他收回自己的命令—— 这却是以诺相逼。 任何一个臣下,如果做了这一步,那是可杀的! 他一直知道,对陈晏这种上位者,这样的逼迫,意味着多么不可饶恕的挑衅。实际上,自从说出那句话之后,他就在思索着后路。但究竟还有没有后路,他还真的不能确定。 顾凭抿了抿唇,提步走了进去。 一进去,果然看见陈晏坐在堂中。 陈晏垂眸望着顾凭,又淡淡地从余青戎身上扫过,许久没有开口。 看着看着,他的眸光愈发冰冷,也愈发讥嘲。 顾凭让自己定下神。 既然昨晚陈晏亲口允了他所请,那就说明,起码现在,起码,若是没有被激怒,他不会突然夺了余青戎的性命。 他低声道:“殿下,冠甲军不少将士都因瘴气生了疫病,余青戎知道一些本处的土方,他今早带我去看了些草药。” 陈晏勾了勾唇:“原来是去替冠甲军奔走啊?” 这句话,听得赵长起猛地打了个寒战。 顾凭对余青戎道:“将药方和药材交给赵大人。按方煎药,找几个病患试一试,看有没有作用。” 赵长起连忙上前接过。 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陈晏都没有反应。他只是一直冷冷地垂着眸,不带一丝表情地凝视着顾凭。 ……或许,连顾凭自己也不知道,他给出的那个承诺意味着什么。 如果想要奖赏他这一番辛苦谋划,想要表彰他的功劳,再大的荣华富贵,地位权柄,也不过就是一句话罢了。他为什么非要给出这样一个承诺? 不过就是他想到了,当日顾凭从沛阳处理朱兴伦的事回来,他曾问过顾凭,想要什么奖赏。 顾凭那时的反应有些不对,先是想要绕过这一问,被他再三逼问下,终于说,殿下,是你不会给的,所以我不想说。 ——有什么东西,是顾凭笃定他不会给的? 他想,是不是因为,他的妻位尚空悬着。 空悬着,是因为各方势力还在权衡,还在博弈,还在明里暗里地较量。但所有人都认为,或早或晚,会有一个女人代表着一个家族,或者一方势力坐上那个位置,从此能够名正言顺地站在他身侧。 ……所以,他对顾凭给出了那个承诺。 从来君无戏言,居高位者,如果连自己的诺言都不能践行,就会失去信义。顾凭不会知道,他是拿出来什么样的东西来捍卫这个承诺,便是顾凭的要求再离经叛道,再荒谬不堪,再为世人所不解,所不容—— 如果他想要,他为什么不能给? 这样做,太荒唐了,荒唐到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觉得不可理喻,觉得迹乎疯狂! 所以他没有跟顾凭解释,只是仿佛漫不经心地告诉他,可以好好想一想他要什么,再来找他。 他想过很多,他甚至想过顾凭根本不会去用这个承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顾凭用了,他居然用它去保下余青戎的性命! 昨晚,他没有见顾凭。 见了,他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道旨意,就令顾凭这双眼睛,这一生,再也看不见一个旁人! 陈晏站起身,缓缓地走到顾凭面前。 四目相对,顾凭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绝,孤绝得近乎痛楚,痛得几乎带上了杀意! 陈晏瞥了一眼,从他身旁擦身而过。 顾凭垂眸,沉默地提步跟上。 马车行驶一路,都是死寂,直到进入陈晏的府邸,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安静中,顾凭跟着他走进了居殿。 殿门被关上。陈晏背对着他,淡淡道:“你和余青戎是什么关系?” 顾凭低声道:“好友。” 陈晏沉默了许久,轻声一笑:“阿凭,你啊,从来便是很清醒,很敏锐,从来就很清楚,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东西,最好连碰都不要碰。以往,便是我令你入暗部,你再不愿意的时候,也不曾明着逆我的意思。昨日为了他,你竟然能逼上我的殿门——这么不计后果,这么义无反顾啊!” 他盯着顾凭,声音轻如耳语:“他在阿凭心中的分量,便这么重?” 顾凭对上他的眼,那一瞬,他几乎感到心脏停了一拍。 是了,就算余青戎和他只是朋友,陈晏也不在意了。他只是不能允许,竟然有这样一个人,能在他的心里占据这样的分量,有这样一个人,能让他不惜代价去忤逆他! 顾凭深深地吸了口气:“殿下,不是……只是生死关头,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在解释,他那么做不是因为余青戎,不是因为这个人,只是因为那个时机,是生死之际。 陈晏凝视着他。 真是痛啊,这颗心里,像是有一头猛兽被关进了铁笼子,箍出一道道血印,痛得它团团转。 他嘶拉一声,猛地扯下一段黑绸,紧紧覆在顾凭的眼上。 顾凭骤然间眼前一暗:“殿下?” 下一瞬,他的身子一轻,是陈晏抱起了他。 失去了视觉,又失去了脚站在平地上的感觉,顾凭抓了好几下,像攀住能够支撑的杆木一样,下意识抓紧了陈晏的衣襟。 接着,他感觉自己被放在了一处柔软的榻上。 不能视物,其他的感官仿佛都被放大了。他感到衣带被抽开,随即,滚烫的嘴唇落在他颈侧,那么烫,几乎像是带上了血腥气。 “阿凭,记住这种感觉。”陈晏扣住他,低哑道,“若再有下一次,你从此以后待着的地方,不会比现在你的眼前明亮多少……你能做的,也只有现在这一件事!” 第35章 清晨,顾凭醒了过来。 他原以为陈晏已经走了,但是刚动了动,就碰到了一旁温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