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军与东洲军集结的兵力相比,那也是不够的。况且此时,两军新胜,士气正旺,联盟初成,正是牢不可破的时候。” 吴炎跟随着脑海里的声音,低沉道:“因此,大王切不可与其争锋。最好的办法便是以退为进,佚而劳之。” “再者,芒川和奇粟一旦失守,此地对他们来说就如探囊取物,就算是要战,也不能在这里。” 南疆王定定地望着他。 虽然朝廷的军队此时略占了上风,但是那胜负分明还未定。所以,南疆王手下的人纵使议,议的也只是该如何反击,还没有一个人提出过,在这个时候就抛弃本营,向别处给逃了。 但是,大约是吴炎的语气实在是太笃定,南疆王的心底竟然生不出怀疑。 半晌,他小声道:“那依阁下之见,我该往哪儿退呢?” ——青年的手指拂过舆图,就像分花拂柳一样,轻轻地落在一个位置。 ——他轻声道:“沉台。” 吴炎:“沉台。如果退守此地,就能引朝廷的军马长驱直入。南疆境内多毒虫毒瘴,他们深入腹地,不残也疲。到时候,如果出一支奇兵断了他们的后路,就可以把他们变成一支孤军!” 南疆王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重重一握拳:“好!” 他面色复杂地望着吴炎,道:“阁下此次助我,想要什么报酬?” “一枚信物,可以让大王手下的刑天兵听候我的命令一次。” 南疆王脸上的神色变来变去,吴炎将他的挣扎之色尽收眼底,却没有再开口说话。 这个要求真不是好应的。刑天兵是南疆王手下的精锐,将他们的指挥权交给青君,这里面的风险太大了。但是如果不应,那他往后是死是活,青君恐怕连看都不会再看一眼。 南疆王咬了咬牙:“一次?” “一次。” “好!”南疆王心一横,退下套在大拇指上的扳指,递给吴炎:“这枚扳指,我的刑天兵都认得。你到时候若想用他们,就将这扳指亮出来。他们会照你说的做的。” 远处,漆黑的夜色终于吞噬了天涯尽处的最后一道红光。 沉夜降临了。 …… 夜色中,顾凭走进陈晏的府邸。 他刚下马车,就看见一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栏杆旁。 栏杆下是弯弯曲曲的流水,不知是星光还是灯火的影子映在上面,让那流水仿佛也有了华色,随着风滟滟生波。风吹起水波,也吹起了站在栏杆边上那人的白发。 顾凭怔了怔,走了过去:“沈留?” 沈留转过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真的是他。 自从那一次和他联起手来算计萧裂之后,顾凭就再也没有见过沈留。虽然这中间也不过数月,但或许是因为发生了太多事,他竟真的生出一种许久未见的感觉来。 顾凭笑道:“你怎么来了?” 陈晏虽不在凤都,但他对凤都时局的掌控却不能松动。暗部这几个月应当是比平日忙碌更甚。 沈留:“南疆内乱一旦牵扯上隐帝幼子……兹事体大,殿下将我急调了过来。” 他问顾凭:“你之前跟殿下说,怀疑那个布局陷害你和冠甲军的人是隐帝幼子,这个猜测,你有多大的把握?” 顾凭摇了摇头:“一个猜测而已,还未及查证,牵涉的人就一齐暴毙了。能有什么把握。” 他道:“怎么,你查出什么东西了?” 沈留:“当年朔阳城破,一把大火将前朝的宫室烧得干干净净。此后没过多久,南疆就多了一个名叫青君的人。这个人据说有手眼通天之能,凡世人所求,被他应允的,最后都无有不成。” 顾凭:“……是他?” “不知道。就算是他,也必然是他提前就给自己备好的一条退路。轻易不会让人寻出破绽。”沈留顿了顿,又道,“但是我们的人查到,这些年,虽然同青君做交易的人不少,但是少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往往是求助于他后,过不了多久,那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给解决了。而少有的那些自称见过他的人,形容出来他的形貌又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是个脸颊微方的男子,有人说他是个黑衣僧人,还有说他是个女子的……” 他低声道:“这个作风,倒还真像是他。” 沉默了一会儿,沈留忽然道:“他的路数与你相似。” 都是诡异得令人防不胜防。 这些日子,虽然他不在南疆,但顾凭在南疆的所作所为,他也了解得一清二楚……只是,那人与顾凭术相近,心性却截然不同。 想到这儿,沈留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顾凭正在垂眸沉思。 他可以肯定,这个青君,或者说隐帝幼子,是一定会出手襄助南疆王的。 如果说郑旸只是让他郑重以待的话,那么这个人完全是有些让他感到警惕了。毕竟,这是一个连当今帝王都视为心腹大患的人!皇帝坐到这个位置,所见过的人杰不知凡几,这个人能被他看得这么重,绝不是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 他忽然听见沈留道:“殿下来了。” 陈晏来了? 顾凭抬起眼,却什么人影也没看见。再往身边一看,不过瞬息的工夫,沈留竟也不见了。 他笑了笑,想,确实,以沈留的身手,他若是想要消失,恐怕谁也找不到他。 过了一会儿,陈晏从曲廊处走过来。 顾凭跟着他走入殿内。 陈晏伸出手,轻轻将他拢进怀里,手指摁了摁顾凭的额角:“头痛了?” “嗯,有点。”一想到这么一个危险人物,现在正站在南疆王的身后想方设法给他们挖坑,这脑袋能不痛吗。顾凭闭着眼,静静地靠在陈晏怀里,问道,“殿下,你跟他交过手吗?” “没有。”陈晏淡淡道,“朔阳城破的时候,我年纪尚轻,没有在那里。而且……他退得很干净。” 顾凭知道,这个干净指的便是,此后这些年,隐帝幼子再也没有打出自己的旗号,明着跟任何人对上,甚至连这个人还是不是真的存在着,到现在都成了谜团。 陈晏垂下眸,望着他微微绷紧的眼尾,轻轻吻了吻:“不必多想,静观其变即可。” 这个声音很冷静,也很平静,就好像无论遇到再大的风雨,他都能挡住,所以,没什么好在意的,也没什么值得忧虑的。顾凭忽然想,陈晏,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早已习惯了以这种遮风挡雨的姿态面对着世人? 不知为何,他忽然有些怔神。 陈晏望着他,拧了拧眉:“还是不高兴?” 他扶了扶顾凭的腰,让他坐直起来,直视着顾凭的眼睛,认真道:“此事有我,无须烦恼。” 顾凭静静地望着他,忽然伸出手,抚住陈晏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