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凭点了点头。 赵长起:“顾凭,你还没怎么见过你家殿下打仗吧?这一回你可以见一见了。” 之前,就算是顾凭还在陈晏帐下做小幕僚的时候,或许是因为他在一众谋臣里很不显眼,或者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他一般都是留守后方,不会同陈晏一起上前线。 所以赵长起有此一说。 顾凭抬起眼,淡淡地望了望他。 你家殿下?他想,这话真是说错了。陈晏可不是他家的。 但是,看着赵长起脸上那一抹故作的轻松,他终于还是没有说什么。 顾凭道:“殿下还在前面吧。”他提起步,边走边道,“我去见见他。” 为什么要见呢? 其实这一面,真是没什么必要。但是,想到与海郡萧氏联婚的消息,陈晏没有瞒下他,就算出于这个,那还是见一见吧。 说起来,人与人之间的交集,也无非就是密切的时候,就一面连着一面地见;等到断绝了,那就再也不见。抛开其中的嗔痴喜怒不谈,这世间芸芸众生,也不过就是见或不见,多见或者少见罢了。 顾凭就这么含着笑,向前走着。说实话,他感觉不出多少伤,也感觉不到多少痛意,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个七情浓烈的人。就像这一刻,他感觉得最清晰的,只是他仿佛很冷静。 一般人察觉到自己很冷静,就说明此情此景,按说是不该这么冷静的。 但他似乎真的很冷静。就好像酒喝到最后一口,戏听到最后一折,一个早已经知道结局的故事,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早知如此。陈晏总要议亲的。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 他身边总会有女人,不是这个,也会有另一个,很多个。 他现在就是在慢慢地读,读这最后一页上最后的字句。等到读完了,这本书就合上了。 枳花照驿墙。饮尽最后一口酒,征人行客还是要各自往来处来,去处去。 相逢一场。一年两年三年,也就是相逢一场。 他终于停下步子,因为陈晏就在眼前。 陈晏盯着他,顾凭的神色很淡静,但是不知为何,他的心猛地紧了紧,伸手将顾凭拉过来,锁在怀里。 顾凭没有挣扎,他只是抬了抬头,直视着陈晏的眼睛,问:“殿下,我们之间会不会断了啊?” 陈晏断然道:“不会!” 得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顾凭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陈晏捏住他的下巴,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他就这样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凭,声音里带着一点奇异的滞:“顾凭,你是不是想……” ——他在问什么? ——他在等待什么,他在期待什么? 陈晏忽地松开手。 他垂下眸,不辨喜怒地道:“你还有什么想对孤说的吗?” …… 有那么一瞬间,顾凭真想回问他:殿下,你想问我什么呢? 但是这句话被他慢慢地压了下去。 没有必要。 ……有些东西,重要的不是陈晏会不会给,而是即便给了,他也不会去接。 既然如此,何必要问呢? 顾凭望着陈晏,忽然笑了一下。 他轻声道:“赵长起已经把下一步的计划告诉我了。南疆山险,殿下千万小心。” 陈晏抓住他的手,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43章 顾凭走进了余青戎的院子。 那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院落,里面搭着木架,种着歪歪扭扭的藤木。地上摆着几个竹匾,里面晾着不知名的草药。顾凭随手抓了一点,放在鼻尖一闻,清涩中带着一点微微的苦香。 仔细一看,才发现这是撕成细丝状的花瓣。 余青戎:“想尝尝吗?” “那试试吧。” 余青戎用热水冲开一杯,递给他。 顾凭喝了一口。有点清冽,有点苦,说不上好喝不好喝。 但他也不是挑嘴的人,索性就这样捧着杯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余青戎一直望着他,挑了挑眉,将两粒梅子抛进了他的杯子里。 顾凭再喝一口,整个人就顿住了。 这两粒梅子不加还好,一加,苦中又带上了无法形容的酸,酸得他有一下舌尖都有点发麻。 他只好无语地把杯子放下。 余青戎笑了笑:“在想什么呢?” 顾凭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在摇椅上躺下:“有时候啊,人明知道这花有开时,就有落时,但是真到了看花开败的那一天,难免还是会生出一丝感慨……你说,是不是还挺有意思的。” 余青戎定定地打量了他一会儿,忽然道:“那花泡出的茶水,是提神的。你今晚估计睡不着了,想不想同我去山里逛逛?” 去山里?也行吧。 顾凭点了点头。 余青戎弄出来一辆马车,他跨上马,驾车前行。 马车行在林间。不知道是不是真是那花茶起了作用,此时已近子夜了,但顾凭却感觉不到什么困意。他掀开车帘,一路流萤飞散,倒像是马蹄踏过,激起了一片片闪着光的辰沙。 真是美轮美奂。 马停在了山林下。余青戎取出一盏小灯,带着顾凭走上山路。 走着走着,余青戎缓缓道:“那年,你以为我战死了……其实我从战场上被抬下来的时候,真的是与死无异。当时是胡大哥捡到了我。” 顾凭想,原来他跟胡烈天是这么相识的。 “他看我生机将绝,给我喂了一丸药。那个药丸,是南疆的一种奇蛊,也是一种奇毒。总之,它保下了我的性命,但那毒也扎进去了。” 顾凭怔住了。 他忽然就明白,余青戎为什么对那么多种南疆草药都如数家珍。 但是,就在他刚把余青戎从县衙大牢接出来的时候,他就找来医师给余青戎切过脉,那人对他说余青戎的脉象平稳,也就是身体底子较旁人虚薄一点,其他没有大碍。 他跟余青戎说了医师的诊断,余青戎也就是笑笑的收下药方,表示自己会遵照调理的。 余青戎扬了扬唇角:“要不怎么说是一种奇毒呢。不过这毒两三个月也就发作一次,平日不发作的时候,我与正常人并无二致。所以,也不是你请的那个医师无用,只是他没赶上对的时候。” 他说着,哈哈笑了两声。 顾凭:“你为什么……” “为什么之前不跟你说?”余青戎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这种事,说起来也是徒增烦恼。为什么现在说了,那是因为……” 他的声音忽然静了下来,这样的静,让他虽然好像正随意地向前走着,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顾凭一眼,但是莫名的,就像是这句话他说得很认真:“顾凭,自从体内带上这种毒之后,我有时候会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