冢前,我族每天都因黑沼死伤惨重,那段时间,鲛人海域的海水都是红的。直到有一天,我们在一本古书中,发现了一个邪术——” 谢识低头,看着黑沼之前,这方没有尽头的坟冢。 心头颤动,仿佛突然明白什么。 “弥留之冢的固魂阵,实则是锁魂阵。”洛九歌道:“鲛人祭灵,亡魂生怨。锁魂阵抽取亡灵怨气,才能制造出抵挡黑沼的结界。” 谢识便懂了。 弥留之冢,消耗的不是愿力,而是……怨力。 只不过到底是愿,还是怨,对鲛人一族来说,已经分不清楚。 所以他们的怨气,才会呈现出一种温和而瑰丽的状态。 怪不得洛九歌会这样虚弱。 鲛皇请怨,怨气反噬,弥留之冢千千万万鲛人亡魂,全落在他一人身上,啃噬着他的温度与生命。 可洛九歌的目光仍然平静而温和。 “黑沼日渐猖獗,锁魂阵的愿力已然不够。”他的手指攀上冰棺边缘,抓得很紧,似乎极想要抓住什么,可他最后还是骤然一松,手臂垂落。 洛九歌昨日请愿,已是耗损了大量心力,若再请一次,恐怕真要没命了。 所以涟叶才选择不鸣报,而是祭身献灵,巩固锁魂阵。 谢识陷入沉默,洛九歌也不再言语,他双手交叠,以右手手背贴于额头。 随后,他身后所有的鲛人,都纷纷效仿。 这大概是鲛人族的某种送葬礼仪。 谢识也照做了。 宋魇面无表情,却也双手交叠,贴于额头。 “雩——” 鲛皇微微弯腰,启唇发出一声长长的呜鸣。 随后,所有的鲛人都弯下腰,发出同样的长鸣。 谢识从来都没有听过这样震撼的声音,空灵缥缈,哀婉凄绝,一层一层垒在一起,仿佛能将人的灵魂穿透。 他不知不觉间时间模糊,知道宋魇微凉的指尖,点上他的眼皮。 谢识一眨眼,滚烫的泪珠滚落,迅速融于海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钟,又或许是一个时辰。 极具穿透力的鸣喊才结束,洛九歌直起腰,放下双手。 他看向冰棺中紧闭双眼的涟叶,冰凉的手心按上他的额头,一道银蓝色的复杂纹络浮现在涟叶的额上。 接着,涟叶的双眼猛地睁开,幽绿的双眼闪过细碎的流光。 “吾集全族之愿赐福于你。”洛九歌低声诉说:“你的灵魂不坠深渊,不落亡地。” “——你将长眠此地,不得安息。” 这不知道是赐福还是诅咒。 谢识发现涟叶身上的气息,发生了某种很奇妙的转变。 他好像与整个弥留之冢的气息,慢慢融为一体。 身上既不见生机,也不见死气。 洛九歌抬起手,棺盖慢慢合拢,冰棺一点点升起,直立,随后落入弥留之冢的中心。 重量溅起泥泞,湿润的泥土在水中炸开,呈现数朵蘑菇云的形状。 冰棺稳稳地立在弥留之冢中,一道半透明的莹蓝魂魄,慢慢浮现在冰棺之上。 那是涟叶的亡魂。 涟叶面向黑沼,发出一声响亮的、带着警告的咆哮。 黑沼恼怒地沸腾翻涌,却又在鲛族将领的威胁下,偃旗息鼓,不敢动弹。 涟叶的亡魂转向洛九歌,双手交叉,贴向胸膛,确实弯腰朝谢识行了一礼。 随后,光影崩散。 涟叶的身影彻底模糊在海水中。 除了洛九歌,谢识身边所有的鲛人,都纷纷弯下腰,朝他行礼。 涟叶的死给了他们太大的打击。 鲛人们……已经等不起了。 他们十分迫切地,希望预言中的神可以来拯救他们,将他们救出这方牢笼。 谢识嗓子又哽又痛,张了张嘴,却难以发出一个音节。 似乎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破坏现在,充满着绝望与希冀的场景。 “红霞。”洛九歌轻轻唤道。 “是。”红霞躬身应道。 “从今以后,你便是我族将领,镇守于此。” 红霞似涟叶那般,弯腰行礼:“红霞领命。” 洛九歌沉默着,朝海殿游去。 鲛人四散而去,只余一位红色的鲛人,守在千千万万座孤冢之中。 * 谢识抿着唇,跟上洛九歌。 一路跟到了主殿外的走廊。 “小识?”洛九歌面白如纸,温柔地看向他。 涟叶入葬的场景久久徘徊在谢识脑海里,他沉默了很久才问:“你们真的相信我可以封印观世镜?” “鲛人一族,不是没有人尝试过自行封印黑沼。”洛九歌看向鲜艳壁画上的青衣少年,轻声道:“死伤无数,却无一人成功。” 相信预言,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出路。 “你呢?” “我也尝试过。”洛九歌道:“可我无法承受观世镜的力量,这上千年间,我试过不下百次,每次都以失败而终。” “你既然能出海,为何不向烛夜求救?” “观世镜不许。” 谢识惊讶:“为何?” 洛九歌摇头:“观世镜没说,我猜测是黑沼拥有某种能污染人心的能力,所以它警告说不能引任何大能前来,否则整个修仙界都会招至大祸。” 说完,他看了一眼宋魇。 “污染人心?”谢识眉头拧得更紧。 “我族受观世镜庇佑,所以暂时不受影响。可若是外人前来,黑沼极有可能会从空间缝隙中,伺机侵蚀。” “可为何我们没有?”谢识问道。 洛九歌失笑,却不言语。 谢识却突然明白了他这个笑的含义。 ——因为他是神啊。 黑沼不能侵蚀他。 “你们为什么总觉得我是神?”谢识忍不住道:“没准观世镜预言的,只是某种巧合或者意外呢?” 何况哪个神这么没有逼格啊? 天天给红娘局打工,还要被电。 这也太惨了点吧! 洛九歌只是笑:“你说是巧合,那便就是巧合吧。” 这鱼怎么不听人说呢。 谢识无奈,也不打算与他纠缠自己是不是神的问题。 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终于问道:“好吧,那我愿意尝试一下,要怎么做?” 洛九歌盯着他看了许久。 他不愿逼迫谢识,可如今的情形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洛九歌本就打算同他商量入镜之事,只是没想到,谢识竟主动找上来了。 细想之下,又觉得合理。 谢识对任何人,任何事,总会有诸多照拂。 不管是他记得,还是不记得。 洛九歌的沉默被谢识误解了,他略一挑眉:“……你不会以为我有办法吧?我什么都不知道。” 洛九歌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