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关吃完饭就出来扫雪,还在台阶上铺了层干草。学校位置偏,之前挨着知青宿舍,平日里也少有?人来。 一个中午,除了空中簌簌而下的雪外,周关能听见的就是自己手持扫帚清扫落雪的声音,再无其他。 现?在,那?份寂静已经被一连串的笑声打破。 “周老师。”小崽子乖起来,小脸还红扑扑的。 “下午好?,子城。”周关颔首,“今天下雪了,你去办公室学习吧。” 子城不用江芝提醒,自己就先拒了:“周老师,不用了。我在外面也能学习。” 周关不赞同:“天冷,别犟。你这样,家?里人也不放心。” “放心的。”江芝轻推了下小崽子,让他先进去,“周老师,既然说?好?了让他在外旁听,就不能坏了规矩。我们自己选的在外面,那?就得受着老天爷给的天气?。别说?今天下雪,就是下雨下冰雹下刀子,子城该怎么学还得怎么学。” “要?是他现?在就受不了了,那?我们也不用周老师赶,自己就收拾东西趁早走了。” “你这话说?得,我可没?想?过赶你们。”周关无奈,江芝这在大队部都过了旁听明路的,哪儿是他能赶走的。 “这么冷的天,子城在外面冻着,你能不心疼?” “心疼啊。” 怎么可能不心疼。 江芝笑了下,柳眉弯弯,雪白帽子下露出两?方?杏眼,眼睫上都沾着水汽,像个不谙世事的娇小姐,说?出的话却又异常坚决,“心疼也没?办法,这是他必须得受,谁也没?办法替他。” 周关没?料到江芝会这样说?,微皱了下眉,没?再说?话。 而后,周关继续低头扫雪,江芝往旁边走了一段路,但没?走。只站远了些,脚踩着地上的枯树枝,安静地数着学校旁边的树。 又过了没?一会儿,学生们陆陆续续都结伴来了,门口彻底热闹起来。 不少学生看见学校旁边的江芝还都很好?奇。在这个小学校,除了新生报名外,平日里谁还见过家?长啊。尤其,还是个大队都出名的江芝。 江芝不动还是冷,北风吹的围巾都扬起来,拽围巾都嫌冻手的时候,哪儿还有?心思搭理围在不远处的那?些孩子。 周关拉了下院里的铃,喊着他们回去上班。学生们看起来都挺怕周关的。 很快,一哄而散。 “你这是在等子城?”周关有?些意?外,走过来,“这离放学还要?好?久。” 他本以为今天是子城第一天上学,江芝不放心,接送一天。没?想?到,江芝现?在都还没?走。 “我知道。”江芝体寒怕冷,鼻子都有?些囔囔。 “今天是一下午的满课,”周关再重复了下,“时间真的挺久,至少得三四?个小时。” “没?事。”江芝强挤出一个笑,“主要?是我也不放心。” 周关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家?长,劝不动。 “你去办公室等吧,那?里面暖和?。” “不用。”江芝道,“这样的天气?,子城受得了,我也受得住。” 周关深深看她一眼,见有?学生出来寻他,急着上课,没?再多说?什么。 院子里,窗户外边的子城正站起来,拿书大声读着,声音比屋里一个班的声音都要?大。子城才不管其他人怎么想?,反正老师说?要?午读驱困,他可不就是要?大着声音读起来。 他不只要?嘴上读,他还要?读进脑子里、读进心里、读到小婶那?里。 小少年童声清脆,声音洪亮,响彻院子,震得刚从外面进来的周关都一惊。 周关看着有?凳子不坐的子城,那?瞬间,他在子城身上看见了隔着院墙外,肩上落雪的江芝瘦弱身影。 外墙的江芝正哆哆嗦嗦沿着学校门口围墙边,扶着墙慢慢踱步走着,心里止不住地后悔。 还是穿少,明天应该再往底下套一层的。 冷风风刮起来,她就停下面对着墙,背对着风;风停了就走几步,原地蹦一蹦。冷得受不了了就小跑几步,有?时候腿冻僵了,刚跑就摔在地上。她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都没?站起来。 这个时候,风雪不停,路边空荡荡,是真不会有?人扶起她。 围巾蒙上鼻子,呼吸不畅,拉下围巾没?多久,鼻尖冻得凉凉,都快没?知觉。尤其是在风声呼啸吹过时,鼻尖都是红的,耳尖冻得都有?些疼。 夹着风声,隔着矮矮的院墙,她听见子城嘹亮稚嫩的声音在朗声学读“a、o、e”。读着读着,自己还会转个声调。 江芝笑起来,动了动手指,往上拉了拉围巾,盖住鼻尖跟耳朵,哈了口气?,逆着风,艰难爬起来。 穿的厚,身子还有?点?僵,差点?没?又坐地上。 没?敢再跑,她原地蹦了蹦,穿得太?厚,蹦都蹦不动。 她脑子一旦空下来就总容易感觉冷。她转着脑子想?家?里的糯宝、想?江父江母、想?她的生意?、想?她的小金库、想?她想?要?的梳妆台、大镜子、想?开的饭馆......当然,还有?邝深。 更后悔了。 早知道这么受苦,上次邝深回来,她就该跟邝深说?清楚的。江芝悔不当初,暗暗发誓,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选择要?对邝深坦白! 想?起邝深,她又仰头看了看天空上飘着的雪,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跟她一样受着雪,挨着冻。 哦,说?不定比自己还要?辛苦些。他还要?干活,养她跟糯宝。邝深可真是亏大了,遇上自己这么个干不了重活还受不了苦的媳妇。 静止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格外漫长。直到耳边再次响起学校的铃声,江芝在心里数的脑子都木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想?,这是第四?个还是第五个铃来着? 她已经想?不起来了,但没?见有?学生跑出来,静耳听了下,也没?听见院里嘈杂声音。 推断了下,应该是第五个,上课的铃声。 她跟小崽子有?约定,下午在学校的时候,谁都不能看谁。小崽子没?出来过,她也没?进去去过。 他们就隔着一道围墙,受着同一片天空落下来的白雪、听同一阵北风的怒吼。 除了小崽子时不时穿墙的背书声,谁都没?有?言语。 顾老师年纪大了,讲完两?节课,解完疑后,就要?去办公室休息会儿。下着雪,周关不放心学生,亲自赶过来扶顾老先生。 顾老师走出教室,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还在这呢?” “嗯。”周关劝了不止一次,也有?些烦了,“劝不动,随他吧。” “邝家?的人都一个性子。”顾老师只摇头,“别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