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容如是笑着点头:“是,无意的。” 苏娉在厨房里帮忙洗菜,张老夫人正在剥虾仁。 “你外公跟你张爷爷口味一样,最爱吃芹菜虾仁,他俩能做朋友也是十分有缘分的。” “我听外婆说过,当年她和您就是在集贸市场买菜认识的。”苏娉笑眯眯道。 “是,你外婆这个人最是温婉不过了,会做衣裳会绣花,我箱底还有一件她做的旗袍呢,现在也不适合穿了。” 张老夫人惋惜道。 苏娉只是温声笑,仔细地洗着手里的绿叶菜。 “阿软,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她忽然问这么一句。 “是,”苏娉愣了一下,但还是诚恳回答:“七月份满十八。” “这个年纪也可以谈对象了,”张老夫人叹了口气:“可别像你叔叔一样,快四十岁还没着落。” 张轻舟比容岚小几岁,和苏诚差不多大。 如果阿软不是自己臭小子的徒弟她还不担心,就是害怕他带坏了阿软,师徒俩以后都是孤家寡人。 那她就真的对不住老姐妹了。 想了一下,苏娉说:“我小叔叔也没有结婚,他和老师是高中同学。” “什么人就爱和什么人凑到一起。”张老夫人有些心累:“有时候我都在想,他不结婚也行,到时候去孤儿院抱养一个孩子也好,不过他这性子多半是不同意的。” 她和张老爷子其实不孤单,张秀成学生很多,时常来家里探望,和自己的孩子也差不多了。 就是担心儿子老了怎么办,不过想想他这张嘴,就算流落街头多半也是不会受欺负的。 七老八十了还得拄着拐杖追着你骂。 “老师的心思都在医学上,”苏娉柔声道:“您就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也只能这样了,谁也管不了他。”张老夫人倒油炒菜:“里面烟大有些呛,阿软你去书房陪你外公和张爷爷说会儿话,聊聊你们在医院开展中西医结合的成就。” “好。”苏娉把洗好的蔬菜放在小竹篮里沥水,她看了眼确实没有需要自己的帮忙的地方,先把碗筷都拿到堂屋里去。 路过天井的时候她抬头看了一下,屋檐上有丝丝细雨落下来,快步进了屋子摆好碗筷,她站在院子里看了会儿雨滴,脑海里想的是这一阵应该有风湿骨病的病人去医院看诊。 距离上次见面也有两三个月了,容如是看到外孙女很开心,写信终究不如当面,他询问了她学业上的事,又看了外孙女拿来的医案笔记。 “你们中西医结合科上次收治的骨折病人,愈合期比中医科和西医科短?” 他有些惊奇,又仔细把医案看了一遍。 “是。”苏娉温声道:“外公,这种中西医结合模式是可行的,应该推广。” “西医的闭合性手术复位加中医的小夹板固定。”容如是把手里的医案递给旁边的好友:“你也看看。” 张老爷子刚想说我早就知道了,意识到自己差点露馅,话到嘴边又赶紧咽了回来,不然这样显得他好像很关心那个逆子一样。 “……我看看。”他清清嗓子。 容如是也没有拆穿他。 “这种成功只是个例,没有参考性。”看完医案,他来了这么一句。 一种新的治疗方法是需要大量临床验证的,可中西医结合科收治的五个病人,除了一个是骨折,其余都是常见的头疼脑热。 这种方法的成功,说是碰巧,也没办法解释。 苏娉心里也知道,但是确实无解,因为中西医结合科是个新科室,大家已经习惯了要么中医要么西医,在他们眼里这个新科室就是骗钱的。 让你中医看一下,然后西医看一下,收两分钱。 这算哪门子的中西医结合嘛。 “行了别聊了,赶紧吃饭。”张老夫人过来喊人:“怎么没看到轻舟?” “他方才不是去叫阿软过来了吗?”张老爷子不满道。 “没有啊。”张老夫人也纳闷:“我跟阿软都没见过他。” “躲清闲去了吧。”张老爷子无语,早就知道儿子的德行:“他是怕我们念叨阿软,干脆没让她过来。” 这小子还挺会护徒弟的。 张轻舟确实没去喊苏娉,在他看来跟他爸说话无异于对牛弹琴,你跟一个对中西医结合有偏见的传统老中医说再多都没有意义,不如多睡会儿。 清静清静。 “轻舟这孩子心细。”容如是夸道:“是个做医学的好料子。” 在他看来,当医生就是要心细沉着冷静,张轻舟虽然看起来跳脱,实际是很靠得住的。 如果不是他比岚岚小,当年容家应该会跟张家议亲。 至于容檀,她跟张轻舟的脾气比较相似,两人不合适。 “他也就这点像我了。”张老爷子隐隐有些得意。 “别,我像容叔叔。”张轻舟被张老夫人从被窝里拎起来,睡眼蒙胧,一屁股在他爹旁边坐下。 容如是也笑着点头:“是,随我。” 张老爷子冷哼一声,看向没说话的小姑娘:“那阿软随我。” “行了,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似的。”张老夫人给他盛饭:“明天研讨会是在家里办招待?” 张老爷子点头,“你不用在家做饭,我跟他们说了,统一在药学院食堂吃了饭过来。”他也心疼老妻难做饭菜。 张老夫人忍不住笑了,把饭碗放在他面前,笑着对苏娉说:“你张爷爷这点好了,知道心疼人。” 苏娉弯眸笑。 “以后我们阿软也要找个知冷知热的才好。”张老夫人在她旁边坐下,给她夹了一块煎得金黄焦而不腻的五花肉:“小时候受了这么多罪,得找个会心疼人的。” 苏娉柔声笑了笑,“好。” 晚上,她在厢房看笔记,顺便做好明天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准备。 门外有影子晃荡,落在窗上。 那人在门口站定。 “小鬼。”张轻舟隔着门,喊了一声。 “老师。”苏娉坐在桌前,应了一句。 看着屋檐下连绵的细雨,听着雨声,张轻舟干脆盘腿坐在走廊下,看着雨水点滴落下,晕染开来。 “其实我是有后悔过的。”他忽然开口。 苏娉手里握着钢笔,笔尖一顿,安静听着他说。 “我也算是师从简老爷子,背靠这位中医界的泰斗,学了不少他的本事,不管去哪都能成为座上宾。” 张轻舟手肘抵着膝盖,手支着下巴,看着溅开的雨水,继续道:“后来又去跟着许老先生学西医,不管我是去中医抑或西医,都能有一番好前程。” “可我当时年少轻狂,觉得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和几个志同道合的同行一起研究中西医结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