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站在无忧哥哥那头的,如今她不过是调转了方位,熟门熟路的将当年之事站在安阳这头得心应手的重演了一遍罢了。 横竖,姜明月被气着了,气得中午生生少吃了半碗饭。 一个时辰前,就已在此处气势汹汹的候着顾无忧了。 顾青山闻言蹙了蹙眉,对姜明月这般“丧心病狂”的指责,理都未理,而是直径问道:“今日可是又生了何事?”说着,眯了眯眼,道:“今日又有何人登门了?” 说着,双眼再眯,道:“可又是邑王府的那位县主来了?” 顾青山狭长的双眼透着一丝锐利,看人的时候,无端令人感到一丝紧迫气息朝面上压来。 姜明月冷哼一声,道:“哼,横竖你今日死定了便是!” 说完,姜明月气呼呼地跑开了,跑去老远,还是没能忍住,最终又停下来,远远冲着那顾青山吼了一嗓子:“一会儿回房态度好点儿,别怪我没提醒你!” 姜明月一跑开,便见顾青山垂目沉吟了片刻,随即以指抚了下眉心,而后,将袖子一甩,大步往后院踏了去。 此时,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挂在天际,将落未落。 安阳以手撑面,撑在临窗的贵妃榻上,一动不动,枯坐了一整日了,蕉月、绿云几个忧心忡忡,却又不敢上前叨扰。 将“未远游”最后一页书看完后,安阳将书册合上,而后缓缓闭上了眼,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睁开了眼,可眼中的震撼和复杂之色,依然久久不曾散去。 她虽不爱文墨,可到底自幼师出名门,自幼在皇家学院念书,那里的夫子乃整个大俞最博学之士,便是耳濡目染的,也多少沾染了几分书香之气,绝非寻常愚蠢呆笨之辈,不过是相较于那些天赋之辈,少了几分勤奋和重视罢了,志不在此。 这些年来那乐未央渐渐显露人前,安阳虽偶有听闻,但她不喜诗词,不喜文墨,便是看书,也多爱瞧一些话本或者民间杂文故事,权当做瞧故事,打发光阴罢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阅读乐未央的作品,却不想,心里的震撼久久不能平复。 这才在知道,也是,能够被那么多才子拥戴,当年在皇家书院时能够被夫子另眼相看,甚至能够被太傅偏爱,只恨她不是男儿身的女子,又岂非是寻常女子。 其实,早该想到的,毕竟,连他顾无忧当年都隐隐“侧目”之人,能够在满京或端庄,或美貌,或才气,或高贵的贵女中,生生以庶出身份杀出一条道来的女子,岂非寻常之辈。 这本游记屈屈数万之字,却仿佛引阅读之人身临其境,随着她一道游历了大半个巍巍山河。 措辞之精妙,之老道,文墨之精准,之华丽,无不令人另眼相看,文笔华丽倒是其次,主要是提笔之人的那股子灵气,那股子见识见地,以及那股子奇思妙想和书写方式,无不令人感到新奇和震撼,实在令人难以想象,这竟是出自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之手。 关键是,这是那提笔人,也就是乐未央两年前的游历,那时,她不过才十三四岁。 那该是何等的妙人啊! 这一册游记,记录了乐未央游历两年的所有事迹,途经的地点,每一处的风貌,气候,民风,每一处地方的饮食习惯,甚至包括此地盛产的药草,花卉,出过的名人大家,以及在游历途中遇到的有趣奇闻异事,全部以一种诙谐又幽默又端正的方式记录在册。 说是游记,更像是一侧百科全书。 怪道一经发布,便令人抢断了货,说实话,没有看之前,安阳不以为然,亲眼一字一句看完了后,她心中的第一个感想是:甚至不输一些前朝大家之作。 尤其,对于不曾出过远门的深闺女子,书中游历的地方和一路游历途中的所见所闻,仿佛与她们隔着一个世界。 安阳看完后,竟徒生出一股自行惭愧的心情来。 若非得知是乐未央所作,她必定以为是哪位阅历丰富的名师大家所作。 一时,一种生生的挫败感油然而生。 原来,美貌在深厚的才情面前,压根不值一提。 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来,就像是个笑话。 一个庶女,她从来不以为然,没有放在眼里,却不料,是自己夜郎自大了。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着超乎你意料之外的优秀者。 乐未央或是其中之一。 至于描绘的那一千余字的西南友人招待之景,寒冷冬日里的干柴烈火,噼啪作响的点点火星,热气腾腾的一锅菌菇鲜汤,雪夜中为她引路的一盏灯,以及茫茫冰川上的一抹黑色蓑衣,一字一景,没有写人,却处处是人。 原来,他们曾在大雪中垂钓,在坚固冰川的冰河凿洞垂钓,在河边的小木屋生火取暖,甚至……熬汤作羹汤,熬的还是鲜美的……蘑菇汤,最后,在暮色下,为她点灯护送她归去。 安阳甚至可以透过这寥寥千余字,十分清晰的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千余字,处处是怀念,处处是相思。 那是一个安阳全然陌生的世界,陌生的场景,那里,皆是她陌生的人。 纵使安阳内心深处,有一个清醒的自己告诉自己,不过是用于刻意激怒她的辞藻。 可是—— 难以想象,那样画面里的他,是怎样一个顾青山? 九岁随军,二十岁又一门心思奔走外放,或许,骨子里的顾青山就是个不安于现世的吧。 若是没有那一纸婚约,或许,那乐未央才是他顾青山最佳的灵魂伴侣罢! 他们是可以一起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亦是可以一起雪夜垂钓,寒冬取暖的同路人,不像她,不过是个床榻之上令他痴恋的花瓶罢了。 活了十八年,安阳第一次有种……灰败之感。 “怎么不穿鞋袜,也不怕着凉了……” 正当安阳呆呆的看着前方,整个人隐在暮色中,思绪有片刻停顿之际,这时,周遭忽而响起了一道低醇的声音,脚上忽而微微一凉,被一只手掌略微握住了,捏在手心试了试体温。 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声音和人,让安阳思绪一顿。 许是呆坐了许久,她的思绪有片刻迟缓,只以一种缓慢的姿势缓缓抬眼看去,只见不知何时,那顾青山竟一悄无声息的回府,回房,并来到了她的跟前。 她毫无察觉。 此时,西边最后一抹夕阳褪去。 屋内霞光散去,变得灰蒙不清。 昏暗的暗影投放在顾青山的身上,脸上,让他的身影和面庞灰暗不清。 安阳微微仰着头,盯着眼前的人看了片刻。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不清。 只觉得眼前的男人……熟悉又陌生。 与书中寥寥几笔勾勒的人,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