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手指一顿,忽然回忆起朝堂上侃侃而谈的稚嫩身影。 他抿了口茶汤,才缓声道:“那小子,还记得呢。” 张婴点头道:“是呢仲父!扶苏阿兄临行前还用这话教育我呢。” 嬴政的目光再次落到张婴身上,十年前,他只留下那一番话,并没有给扶苏尝试的机会。十年后,与幼时扶苏相似的阿婴,又说出这一番话…… 嬴政沉默了会,道:“想做就去做吧。” “哎,不是……嗯?” 张婴惊讶地看向嬴政,本以为要和对方辩论几个回合,没想到对方啥也没说,直接选择让他尝试,一时间尬在原处不知道说啥。 “如何?没那个胆气?” “当然有!” “嗯。按你想做的去做。不想做了就来找我。” 张婴愣愣地看向嬴政,忽然意识到对方这个态度是要给他兜底啊!仲父对他真的不是一般的体贴。 他心里涌现出一股子激动,凑到嬴政耳畔,轻轻说了几句话。 嬴政脸上的神色本来很平淡,忽然微微一怔愣,听到最后时若有所思,看向张婴的目光带着一抹戏谑,但没多久他轻轻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眸光闪烁着诧异。 等张婴说完,嬴政道:“倒有些意思。” 张婴闻言嘿嘿一笑,摸了摸鼻尖,拍拍胸膛道:“跟在仲父身边长了,总会耳濡目染。” “少油腔滑调。” 嬴政让赵文递了一份帛纸过来,写了几行字又盖上专属的印章,然后将其与信物一起递给张婴,“且去试试。” “嗯嗯!” 张婴大喜地接过手谕,连连点头。 然后他径直走向监禄,拉着对方还有扶苏的心腹内侍一起往外走,走的时候还不忘与嬴政挥了挥手告别,然后继续与监禄低声嘀咕。 徒留嬴政一人坐在长榻上,微微垂眉,端着茶汤的杯子久久没有放下来。 赵文心里急得跺脚:婴小郎君啊!你,你也走得太快了吧!这,这……你忘记陛下没说要走吗! 半晌,嬴政才轻声道:“这小子,还真是,真是不知道像谁……” 赵文不敢作声。 嬴政起身:“走,回宫去吧。” 赵文连忙收拾准备,顿了顿,凑过来低声道:“陛下,奴这就去唤少府郎官……” “不。”嬴政摇头。 赵文愣住,其实这不是嬴政第一次放手让公子们自己决定行事,但在过去,嬴政每次与公子说过后,都会额外吩咐赵高等内侍做好收尾的工作。 婴小郎君最后到底说了什么,陛下,居然如此信任吗? …… …… 监禄也有和赵文一模一样的疑问。 他本来想问个答案,但张婴拉着他一路上叽里咕噜问题不断,监禄压根找不到插话的机会,慢慢的便将这个疑问给放在了心底。 张婴问道:“监禄监禄!秦国士卒们吃的是锅盔,还是粟?稻呀?” “是粟。”监禄道。 “那锅盔呢?用锅盔做军粮的军团多吗?” 张婴一边说,一边形容,“听说军中锅盔做得又大又厚,一个锅盔能让士卒吃7~10天,平时挂在胸前还能够挡溜箭,是真的吗?” 监禄脚步一顿,表情古怪地瞅着张婴,很快脸上闪过一抹怒气,道:“是哪个竖子胆敢这样欺瞒小郎君,待我知晓他名 字,我定要将他捉下好好打军棍。” “啊……”张婴眨了眨眼,他看野史是这么记载的,“没,没这回事吗?” 监禄迟疑了会,摇头道:“婴小郎君,麦饭难以下咽,多是山中野人或隶臣妾们食用。但凡黔首们家中年景好些,都不会用麦饭。士卒们也多是用粟。 至于锅盔,它确实是一道广受咸阳黔首喜爱的美味,但只有贵族庖厨才有闲心力气做,军粮廪可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手去磨麦子。” “这样啊。” 张婴脸稍稍有些红,自己之前的话有点“何不食肉糜”的感觉,稍作思考后又道,“若是有改良军粮的机会。但需要军粮廪出现人力,或者提前用到给士卒们发的军饷,当然不会克扣就是……” 监禄脚步一顿,犹豫了会,道:“婴小郎君,士卒们是没有军饷的。” 张婴睁大眼,道:“什么!不发军饷?” “嗯,衣物也是让士卒们自己准备。” 张婴闻言一愣,疑惑道:“什么都不给,那为何打仗还嗷嗷向前冲!” “因为军爵。”若是其他贵族问这个问题,监禄可能一巴掌挥过去,但面对张婴时他却非常有耐心,“凡斩杀敌人的,都可获得一定奖赏,封地、宅子,仆役还有爵位。” 张婴明白了,就像未来是依靠读书、科举改变阶层和命运,秦国是武勇和军功。 张婴也忽然想明白,为何嬴政听他之前的建议时,只是笑笑不说话,但听到他最后一个建议时,却露出赞许的目光。 阶层,爵位,利益捆绑在一起才是关键! 张婴扯了扯监禄的袖子,开口道:“监禄,我们现在马上去少府。” 他话音刚落,前方忽然疾驰一道身影过来,跑动的速度过快,张婴压根没看清是谁,但那道阴影注意到张婴,又猛地转身扭跑回来。 监禄第一时间挡在张婴身前,抽出了青铜剑。 “婴小郎君!大事不好了!” 来者并没有看监禄,对方双手趁着膝盖大声的喘息着。 然后他声音有些磕磕盼盼地道:“东,东区李家族老真,真不是……真不是个东西,我们好心与对方谈判,对方居然诬告我们械斗,县尉还带着东西扣押了好几个人!” “什么!械斗?”张婴皱起眉,“你们动手了吗?” “没有!谁敢啊!昔日,商鞅因械斗之事在渭水依法行刑杀了近800名。我们岂敢步其后尘。”来者快速道。 张婴和监禄都松了口气。 但来者再一次开口,语气又气又急,道:“但那族老威胁我们,他说若不达成他的条件,日后只要我们敢开工修渠。每隔三日都会来闹,他们也不求真的将我们判城旦、刑徒。反正是要彻底打乱我们布置水渠的路子。” 张婴皱起眉。 监禄脸色一冷,道:“这是耍无赖!” 来者连连点头。 监禄看向张婴,冷哼了一声,道:“这群竖子!耍无赖竟然耍到我袍泽身上。我若不来一趟,真不知道我们军爵会有被区区一乡野宗族族老欺负的可能!婴小郎君,这事交给我来处理。” “啊?” “他们不是污蔑械斗么,我的袍泽们会让这群无耻竖子好好看看什么才是械……” “咳咳,等等,等等……” 张婴连忙扯住对方,大秦真的是处处暴力分子,在事情还有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