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也从神换成了魔鬼,但大殿依旧罕见地保留了神殿的所有显著特征——巨大的圆形穹顶,繁复的拱形玻璃窗,细碎精致的马赛克壁画,以及让人仿佛置身于梦境的彩绘。 彩色的玻璃,被工匠以精湛的技巧镶嵌在不足巴掌大的铅条格子里,从中心圆点开始,呈放射状向外,无数圆形的铅条相互嵌套,组成令人目眩神迷的柔和线条。 这里的祭坛,曾经唱响着奥神的赞美歌。这里的信徒,曾经虔诚地沐浴在神的光芒之中。 尤利斯在摆放着魔鬼石像的祭坛前停下,看着窗外血月透过玻璃,在恶魔身上投下神秘的华彩:“想不到,斯坦尼城中竟然还有这么多……” “余孽。”索帝里亚截道。 “是的,余孽。”尤利斯愣愣回神。他坐在恶魔石像脚踩的石阶上,听着偏厅里那些正在招供的人传来的痛呼与哀嚎,翘起一边嘴角,“或许,还有更多。” 他的预言十分准确。 一个小时后,被尤利斯派出的两个小队绑着十几个人归队。而在近卫军的拷问下,又有将近五十多名无辜人被供了出来。 这下,就连灰鸦被黑色面罩遮住的脸上,也能看出罕见的兴奋。 尤利斯笑着捏住灰鸦的后颈,声音发凉:“陛下的近卫军,果然是支出色的队伍。” 他命令灰鸦带队到伽曼斗兽场,禀报此次清剿运动的成果,并护送凯尔回宫。而他则负责和索帝里亚与刚刚被提拔为副队长的西恩将这些“囚犯”押回狮堡地牢。 但灰鸦没有动。 “你在怀疑我的能力?”尤利斯看着他,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凛冽的冷意,“又或者,你怀疑我会私自放走囚犯?” 话音落地,本就冷如冰窖的恶魔分殿,骤然又降下了不少温度。 “嘎!快逃,快逃!” 那只会说话的乌鸦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直接从主人头顶飞走,而灰鸦迟疑片刻,终于单膝跪地,右手攥拳贴在胸口,向尤利斯行礼以示道歉。 “滚。”尤利斯丢下一个音节。 近卫军潮水般沉默退去。 尤利斯和索帝里亚对视一眼,又飞快错开视线。 备用计划,开始实施。 尤利斯早就考虑到了玛德琳夫人没能和斯坦尼的信徒提前逃出城的可能。那就只能人为制造一场“天灾”,让一些信徒“消失”在这场混乱中。 索帝里亚清了清嗓子:“这间供奉塔托斯的石头房子,我可要好好参观一下,到时我也好在你的城堡中,修建一座比这好看十倍的石殿。” “小心点。”尤利斯嘱咐。 索帝里亚笑着飘走。 尤利斯接着吩咐西恩三人去门口把守,新鲜上任的小队长显然十分听话,在离开前还不忘把殿门轻轻掩上。 很快,分殿归于冷寂,只有中厅上千根摇曳的烛火发出的轻微劈啪声,还有跪倒在恶魔石像下,双手被同一根绳子束在一起的“囚犯”们的沉重呼吸。 一共一百零三人。 “十八年前,国王斯普鲁三世长子凯尔·穆德出生,圣庭派出神使,祝贺伽曼帝国迎来未来的继承人。” 尤利斯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哑。 圣庭给他的用于改变声音的药剂,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有无数刀片在割着他的喉咙。他早就习惯了这种疼痛,只要不说话,或者咽下口水就能减轻许多。 但现在,似乎连最轻微的呼吸或吞咽都会给他带来灼烧的痛楚。 这恐怕是奥神知道牠的信徒即将遭受无辜屠戮,而对残忍的背叛者的惩罚。 “但无知的神使触怒了国王,修建在斯坦尼的无数神殿因此被推翻,神使们被狂热如野兽的城民推搡到大街上,男人的衣服被扒下,女人的头巾被踩在脚底。民众鞭笞着信徒,逼迫承诺不结婚的信众打破誓言……” 尤利斯闭上眼。 斯普鲁三世发起的“肃清运动”,他只在奥东的神学老师给他讲课时听到过。每当讲起民众在君主的鼓动下,对奥神的信民所做的种种暴行,老师都会泪流满面。 他当时虽然懂得老师的悲痛,却无法有太多共情。毕竟,身为奥东的继承人,他是奥神虔诚的信徒,斯普鲁三世在位的惨剧绝不会再在奥东发生。 老师可以为过去流眼泪,却不必为未来而担忧。 直到今天。 “我知道你们当中必然有无辜之人,只要你们肯开口,我必然会向陛下求情。”尤利斯说,“只要……”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狠狠啐了一口:“伪善者,收起你鳄鱼的眼泪。奥神的信徒不惧死亡!” 尤利斯看向那个发声的人。 他是为数不多几个被带到偏厅“招供”的。那人的右眼已经被打得眯成一条缝,说话的时候有些漏风,显然牙齿也掉了几颗。 但他还活着,这就证明他说出了有用的信息。 尤利斯翻看着灰鸦留给他的笔录。 “科恩·里斯。”他低声念着,“多亏了你的供述,近卫队抓到了五名正在施展巫术企图诅咒陛下的巫师。” 犯人们一阵骚乱,有些已经开始破口大骂。有的骂尤利斯是国王的走狗,有的则尖叫着诅咒科恩的背信弃义。 “你们宣称自己是奥神的信徒。”尤利斯将厚厚的一沓证词扔在地上,“但我相信你们中的大多数只是因为无知而受了他人蛊惑。” “陛下将审问的权力交给了我,作为宫廷的近卫长,我愿意给你们一次申辩的机会。” 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只有一次。”尤利斯说道,他的目光缓缓在众人中搜寻,“你们今天被近卫军抓捕,是因为你们犯下了无法原谅的错。但陛下是仁慈的,误入歧途的人虽难免一死,却会被处以斩首,你们不会感觉到痛苦。而那些真正的巫师,将会被阉割、斩断四肢,最后绑在木柱上施以火刑。他们会活到最后一刻,亲眼看着自己的尸体化为焦炭。” 话音未落,他看到有七八个人的面色已经惨白,嘴唇嗫喏,似乎想要说话。无一例外,都是十几岁的年轻人。 但他们只是摇摆了片刻,眼神再次恢复坚定。 尤利斯记下那几个人的面孔。 “我……” 一个扭曲尖锐的声音响起,尤利斯循声看去,原来是一个三十出头的秃顶男人。 看见尤利斯的目光,男人似乎有些怯懦,但尤利斯又向他鼓励地笑了笑,男人战战兢兢地咽下口水,哆嗦着开口,“我是昨天才被同伴拉来的,如果我把他供出来,大人,您能不能……” “我,我也是……” “大人,饶了我吧!”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求饶,尤利斯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 就在这时,安静的中厅发出轻微的响动,由石头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