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南面边境接壤的阿兹克王国,每个人脸上都画着五彩斑斓的纹饰,头上戴着鸟羽织成的帽子,手拿骨匕,松散地前行;除此之外还有骑在大象背上,只带着猎枪和长矛的;有从东岸而来,在破冰船上啃着冻成冰块的麦芽酒的;还有把自己裹在动物皮毛里,每走一里就要重新整肃军队,免得士兵暴露在寒风里的。 凯尔翻看着这一幕幕可笑的情景,随手把那几张速写纸丢给坐在他身旁的乌图尔:“看看吧,这就是六大王国的正规军,没有雇佣兵,他们什么也不是。” 早在杜克公爵把消息带到狮堡的当天,凯尔就召集了黑泽大陆所有雇佣兵的领主,许诺只要他们不插手战争,那么伽曼帝国会赐予他们三倍的佣金。 没人会拒绝这样的提议,这钱赚得简直比妓.女还要轻松。所以当六大王国的使者们找到正在寻欢作乐的佣兵首领时,使者得到的答案统统都是冷漠无情的“滚”。 佣兵们没有信仰,他们唯一的追求就是金钱和女人,有时也可以是男人——比如六大王国使者们的屁股。 当佣兵首领把被蹂躏得不成人形的使者们绑来交给凯尔时,年轻国王灿烂的笑容简直比斯坦尼的烈日还要耀眼:“等这场战争胜利,你们将会是伽曼帝国至高无上的将军。” 乌图尔砍下六名使者的头颅,将它们用金线编制的羊毛薄毯包好,整整齐齐地放进了黑漆木匣里,挂上精致的金锁,交给等候已久的士兵。 六名近卫军飞身上马,一声呼哨,战马四蹄翻飞,向六个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你觉得六位国王在看到这份礼物时,会是什么表情?”凯尔悠闲地斜躺在王座上,摸着扶手上的骷髅纹样,左腿搭在另外的扶手上轻轻地晃着。 “恐怕会吓到尿裤子。”乌图尔接过哈桑递过来的丝绸手帕,认真擦拭着锈剑上残留的血迹。 “哼。”凯尔从鼻间发出一声轻笑,随意地瞥了眼那柄就算擦再多遍,也依旧锈得像是被浸透了血的剑,他始终搞不懂当初他的公爵为什么要用这柄锈到快要烂透的作为誓言之剑。 他忽然想到,当时,“乌图尔”还是“尤利斯”。 难道那时尤利斯就已经做好打算,等到这柄剑完全朽烂,就不再是他凯尔·穆德的骑士了? 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把剑太难看,去我的藏宝库里换一把。”凯尔命令道。 乌图尔的手臂一僵,剑刃划过他的指腹,割开赤红的伤口。 他愿意听从国王的每一个指令,但只有这个指令,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心底抗拒着。 他迅速收回手,含在唇间,铁锈味弥漫在口腔,腥涩如掉进汤羹里的汤匙,搅乱他死水一般的思绪。 ——“Ulysses,如果你喜欢疼痛,好,我给你。” 有个悦耳如琴鸣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紧接着腹部泛起密密麻麻的刺痛。但夹杂在血腥味道之中的,却是冰凉柔软的亲吻。 ——“刺藤玫,用满身的毒刺武装自己,只在最冷的寒风中绽放。Ulysses,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受伤。这是警告。” ——“Ulysses……” 这个声音…… 自从那日陪同凯尔参观地牢,这个声音就像魔鬼的絮语般,时常在耳边响起。 那个受到帝国最高规格看管的犯人。 到底什么来头? 乌图尔轻皱着眉,拇指指节抵在自己的胸口处。 又是这样,每每想起那个囚犯的眼神,他的心都会密匝匝地疼痛起来,像是被人用刀反复翻搅,疼得他再无法继续思考。 他深吸一口,下意识攥紧锈剑剑刃,胸口的疼痛奇异地减缓了不少,他因此得以想起地牢中,囚犯看向自己的那双眼。 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盛着海洋,盛着他不应该见过却总在梦中看到的渺渺蓝天,也盛着让他看不懂的、密不透风的情意。 囚犯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健忘的情人,眼中盈满着责备——并非责备对方忘记了自己,而是自责,唾弃着自己的无能。 为什么? 他明明不认识那个囚犯。毕竟那样出色的容貌,见过一次就不会再忘。 乌图尔试图在脑海中拼凑出囚犯的面容,却发现除了那双眼睛,再也记不起其他。 他的记忆绝佳,几乎过目不忘,可就在此刻,当他极力想要回忆起那张比雕塑更为俊朗的面貌时,大脑却刻意和他作起了对。 那个囚犯,他长什么样子? 他叫什么? 他叫什么? 为什么想不起来? 几乎要搅碎灵魂的痛苦中,乌图尔急促地喘息着。 凯尔的声音逐渐变得发闷,像罩上了一层牛皮,他的双耳却被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占据,咚咚,咚咚,狠命敲击着胸腔。 乌图尔用力抓紧锈剑,血液流进血槽,又被锈剑无声吸收。 “乌图尔?你怎么了?” 国王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乌图尔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竟然已变得湿淋淋一片。 “抱歉,陛下,我……”几乎要窒息的痛楚无声消失,慌乱的情绪一闪而过,乌图尔想用手擦掉脸上的泪,却又被血腥味盖满了鼻子。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被锈剑割伤的手指这才迟钝地泛起疼痛。 一张还带着玫瑰香气的手帕递了过来。 乌图尔看着手帕一角绣制的四翼金狮,胡乱抹着手上不断钻出的血。 “你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担忧?” 凯尔不知何时走到乌图尔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哈桑及时地将止血药粉奉上。 年轻的国王耐心地将药粉在乌图尔手上抹匀,又攥着他的手搭在自己膝头,把手帕拆开,叠成两指宽的长条,细致地缠在乌图尔指腹,在上面打了个端正的蝴蝶结,最后颇为得意地扬起下巴,像个炫耀得意作品的少年。 “多谢陛下。”乌图尔笑道。 凯尔看着他的双眼,用指腹碰了碰他眼角的湿润:“我的乌图尔,没什么东西值得你流泪。” 乌图尔点点头,将视线扯回到桌面上的行军图上:“单论军事实力,六大王国加起来也不如伽曼。我现在担心的,却是杜克公爵提过的那些杂牌军……” 听到这里,年轻的国王从王座上站起来,高跟靴底碰在大理石地面,空旷的议事厅顿时响起“哒”、“哒”的回音:“平民没有士兵的体格,他们大半会死在风雪之中。就算他们最终攻到了王城,斯坦尼的城墙按照奥东城墙的样式加固过,我们可以在城中坚守半年。” “半年。”乌图尔重复道,“斯坦尼的恶劣天气会消磨他们的意志。” “没错。”凯尔双手背在身后,轻笑道,“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