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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季桓被带到一个空置的马厩里,和几个眼神呆滞的俘虏关在一起。马厩里铺着潮湿的稻草,气味刺鼻。有人扔给他一块石头一样硬的黑色干粮,他接过来,机械地啃着,粗劣的麦麸磨得他喉咙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马厩外传来一阵骚动。火把的光亮将几个高大的人影投射在栅栏上。季桓听到了一个词,一个即使隔着语言的壁垒,他也立刻能辨认出来的名字,被人用一种敬畏和恐惧的语气反复提及。

“将军。”

季桓猛地抬起头。

栅栏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得像座小山的身影在一群亲兵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没有穿戴那身标志性的兽面吞头连环铠,只穿着一件深色的窄袖武服,腰间束着宽大的皮带,上面挂着一把华丽的佩剑。火光在他身后跳跃,勾勒出他宽阔得如同山脊的肩膀和猿猴般修长的手臂。

马厩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俘虏们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仿佛一头猛虎闯入了羊圈。

季桓的呼吸停滞了。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不是后世任何一张戏曲脸谱或者影视剧形象能够描绘的。他的五官轮廓深邃得如同刀劈斧凿,眉骨高耸,鼻梁挺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狼一样幽暗而凶悍的光芒。他的头发用一根简单的皮绳束在脑后,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发丝贴在他饱满的额角。他的身上还带着一股热腾腾的汗气和皮革的味道。汗水浸透了深色的武服,紧紧地贴在他雄健的胸膛和背脊上,将一块块坟起的肌肉轮廓清晰地勾勒出来。

他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一只手按着腰间的剑柄,就有一种渊渟岳峙般的压迫感,仿佛他一个人就能填满这整个空间。

这就是吕布。不是史书上那个扁平的符号,不是演义里那个好色的莽夫。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男人,充满了原始生命力和暴烈的美感。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似乎都为了杀戮和征服而生。

季桓感觉自己的心跳也停了一拍。他曾以为自己对吕布的迷恋是基于学术上的同情和对其武勇的向往。但在这一刻,当这个男人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他才明白,那是一种对于极致力量和纯粹生命力本能性痴迷,近乎飞蛾扑火一般。

吕布的目光缓缓扫过马厩里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带着审视和不耐,像是在看一群牲口。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蜷缩在角落,却唯一直视着他的季桓身上。

四目相对。

在吕布那双狼一样凶悍的眼睛里,季桓看到了一丝短暂的好奇。就像一头狮子在自己的领地里,发现了一只眼神与众不同、不知死活的羚羊。

仅仅是一瞥,吕布便移开了视线,似乎对这些毫无价值的俘虏失去了兴趣。他对身边的亲兵低声吩咐了一句什么,便转身走出了马厩。

那一瞬间,季桓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那个高大背影的烙印,和混杂着汗水与铁器味道的属于吕布的气息。

他知道,他那荒诞、不可理喻的命运,从这一刻起,已经和这个男人紧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第2章笼中的囚鸟

一夜无话。

因为“话”是一种奢侈。在这座由皮革、木头和冰冷铁器构成的战争机器里,语言的功能被压缩到了极致:命令,报告,以及垂死前的短促呻吟。对于季桓这样的俘虏,沉默是唯一的身份。

夜晚并未带来安宁。他靠着沾满马粪味的潮湿草堆,听着营地里那些被风吹得支离破碎的声响——远处伤兵营里压抑的哭嚎,巡逻队甲叶摩擦的金属音,战马在睡梦中不安的响鼻,以及更远处旷野上传来的、不知是狼是犬的凄厉长嗥。他像一只误入古老森林的现代候鸟,这里的每一棵树木、每一声鸟鸣,都遵循着一套他能理解、却无法融入的生态法则。

他和其他俘虏分食了一小锅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那粗糙的谷物刮擦着他的食道,带来一丝宝贵的热量,却也加剧了胃壁的痉挛。他的知识告诉他,在汉代,一个来历不明的流民最好的下场是成为屯田的农奴,最坏的……就是在此刻的乱世里悄无声息地化为尘土。

他的价值是什么?在这个人命如同草芥的时代,一个历史系研究生的知识,除了能让他比别人更清晰地预知自己的死期,还有什么用?

他必须在下一次死亡随机降临到他头上之前,证明自己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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