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去展露自己的风骨,以挽救当初他没有去祭奠苏老大人的名声。 上一个死谏,他没得到好处。这个死谏,他一手谋划,定然是要得全好处的。 郁清梧站在正直门下看向刑部的方向,突然想起阿兄对他说的话。 阿兄说:“邬先生不是喜欢你,是喜欢你聪慧又无牵无挂。” 他当时不明白阿兄这句话的意思,及至现在,却开始懂了。 将无牵无挂换成无依无靠,便得了真谛。 ——等这群从刑部出来的学生无依无靠,失去了仕途的机会,便只能靠着邬庆川去展露自己的抱负了。 这几个被抓进大牢里的学子,应当也是读书很是聪慧的人。 一般的,邬庆川看不上。 郁清梧轻轻吁出一口气,转身回了太仆寺。 龚琩正蹲在廊下憋闷气。见郁清梧回来,连忙过来问,“太仆,陛下怎么说?” 郁清梧温和道:“无事。暂时不用咱们太仆寺去卖马补银。” 龚琩终于松了一口气。他的马一匹都不能少! 但即便不用卖马,因死了一个人,他心里还是不舒服,“都六月了,不卖咱们的马,那军饷怎么办?倪万渊会不会白死了?” 郁清梧:“这就不是咱们的事情了。” 他拍拍龚琩的肩膀,“内阁和户部兵部那么多人,用不上咱们担心。” 龚琩苦大仇深:“哎,若是那群人有用的话,能让我一个纨绔来忧国忧民?” 郁清梧诧异看向他,“龚寺丞,你每每都能说出让我敬佩的话。” 龚琩不大高兴:“郁太仆,我是个精致的纨绔,读过书的。” 刚开始他还嫌弃太仆寺丞四个字配不上自己,谁知道现在却愿意为这四个字肝脑涂地。 他感喟,“马啊,马啊——太仆,不瞒你说,我阿娘说我是午时生的,正好属马。当时我以为自己会是金戈铁马,一人顶千军万马,结果现在却成了个养马的。” 郁清梧好笑起来,却被他追着问,“太仆,听闻当初你本是在翰林院的,怎么会想着来太仆寺啊?” 这可是从清流之地自甘堕落了。 郁清梧闻言,倒是没有敷衍他,“当时,我跟邬阁老闹翻了,在翰林院待着肯定不行。” 龚琩:“那也可以去别的地方呀。” 工部,兵部,户部,哪里不能去,偏偏要来太仆寺。 郁清梧就露出笑意,“难道你不曾听说我用太仆寺马政,杀了博远侯和王德义,林奇?” 这肯定是知道的。郁清梧这三次都直接摸准了陛下的脉络,被许多人啧啧称奇。 但龚琩却想问的是:“可我知道,杀齐王党羽,都是党争的迫不得已——我是想问你自己为什么愿意来太仆寺呢?” 郁清梧一愣。第一个念头是:连山君都不曾问过这个问题。 他迟疑了一瞬,还是认真答道:“马,是给兵骑的。” 马能作假,那兵呢? 大夏朝,最该整治的是兵。 这句话是邬庆川一直跟他说的。他听了十年,当升起救国念头的时候,他总会想到这个。 但兵之一字被皇帝牢牢的抓在手里,谁敢轻易去碰? 他也不敢。 他只能先碰马,先结党,先蓄力,先用党争遮掩皇帝的视线,遮掩自己的目的。 郁清梧说得模糊,龚琩也没有多思,只以为他说马也很重要。 他感动道:“是啊,没有咱们的马,有兵也没用啊,他们也成不了骑兵。” “我们太仆寺,真是太有用了!” 每天都在为自己养马而感动! 郁清梧笑着道:“那你多在这里有用一会,我要去找车府署主事问问最近的登册。” 龚琩点头,美滋滋去围观骟马。 郁清梧则找到车府署主事道:“我记得上回在龚家吃喜酒的时候,你曾说你能看出每匹马去了哪里?” 车府署主事姓秦,生得白白胖胖的,很会说话,“上回是喝醉了酒,吹嘘了一些。但看家本事肯定是有的,还请太仆给下官一些时间,应该能查出来。” 郁清梧就道:“你能知道兵部侍郎倪大人平日里去往何处吗?” 秦主事却听见人名后不敢轻易许诺,他怕自己掺和进大事里面。 郁清梧便笑道:“我能想办法把倪家的马给你送来,三天之内,你若是能查出来,我必有重谢。” 秦主事想来想去,还是咬牙点了头,“下官一定尽力。” 富贵险中求,说不得能求出一条青云路来。 除去龚傻子,谁真心实意喜欢养马呢? …… 兰山君知道此事时,沉思良久,道:“我总觉得,两辈子的事情,宛如一条大江河,河道从不改变,唯一不同的只有河水——若为晴日,河水便被晒干些去。若是下雨,河水便又多一些。” 他们能做的,便是做不被晒干的河水。 她道:“上辈子,国子监学生也曾经这样闹过一次,还是倪万渊领头——我估摸着,没准也是邬庆川的手段。” 她记得最后这群学子安然无恙。 “若是如你所想,应当是邬庆川把人捞了出来,至此之后,他们这群人就死心塌地跟着邬庆川了。” 郁清梧却心有疑惑,“为什么会让倪万渊领头?他算不上最佳人选。” 兰山君摇头,“这便不知道了。” 郁清梧总觉得这里面有事。他也不急,“内阁肯定是要上折子保倪大人的。” 虽然肯定保不住。 但他们必须上折子。皇帝不再考虑名声的时候,大臣们就要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了。 郁清梧:“我要进刑部大牢里见一次倪大人才是。” 兰山君拿捏不准这些,便没有说话。只是在郁清梧又说起邬庆川最后一句话时,皱眉道:“他真这么说?” 郁清梧点头,“是。” 他学着邬庆川的样子刻意拿腔拿调的逗趣,“——你娶了镇国公府的姑娘,现在想来,竟然还是有些缘分的。” 兰山君皱起的眉头就松缓开来,噗嗤一声,“我们自然是有缘分的,不用他在这里打谜语。” 只这么一句话,就让郁清梧心中的隐隐的不安散去。他问:“你不怕他这一句话里面藏着什么祸端?” 兰山君摇头,“我怕他什么呢?” 而后抬头,发现郁清梧竟然真的是有些怕的。 她微微睁大眼睛,明白他到底还是被邬庆川影响了。 十年养育,十年教导之下的他,对邬庆川,也许有一种不自知的恐惧。 学生总是受先生影响的。 她曾经听老和尚说过这个道理。 老和尚说,无论是再聪慧的人,一旦被人长期训导过,便很难容易挣扎出来。他也是如此规劝她不去读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