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枝落一眼,副驾车门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撑开长柄伞,去迎后座的人。 车门开时滑过流光,藏青色伞面打得太高,左枝偏了点头,只看到一双不染纤尘的手工鳄鱼皮鞋落地,长腿裹在熨烫平整的西裤里,男人一手抄兜,一手垂在身侧,无名指的婚戒显眼。 能有这种气质的,断不是顾启澜流浪在外的子子孙孙。 所以,只可能是那一个人。 大概是她看入迷,没注意手中咖啡倾倒,稀稀落落洒下几滴。 那人停步,随行撑伞的人也停步。 左枝偏头舔去杯子边缘的咖啡。 伞面挪开,她余光撇下去,楼下的人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人,抬头,隔着一副墨镜,两人对上眼。 宋晋铭。 左枝勾起舌尖,头回正,红唇轻抿。 他摘下墨镜,定定审视她半晌,嘴角忽地扬起,一抹略带嘲意的轻笑。 这个微表情和宋延琛是那么相像,身上那股矜贵卓绝又吊儿郎当的气质,也如出一辙。 不同的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少了宋延琛那股清冽的少年气,攻击性更强,气场更压人,左枝不适地拧起眉,转身离开。 会议室在别墅负一层。 顾启澜早年间花名在外,女人和孩子不计其数。 这么些年过去,一部分人早已过世,剩下利益相关的人,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四五十。 他们开会期间,左枝也并不清闲,未来几天还有活动,吃过午饭,她便在梅允的安排下,乘机飞往沪市。 等忙完,再回到港区的半山别墅。 天边茜色染红海面,也在她的金色吊带亮片裙,刷上一层粼粼波光。 低头时,没被鲨鱼夹固定住的一缕发丝滑下,她勾起头发别到耳后。 恍惚觉得有一道视线跟着她,警惕地抬眼看去,隔着楼上一扇窗,宋延琛双手插袋,懒懒散散立在那儿,桃花眼底映着暖光,垂眸凝看她。 他在笑,蔫坏,得意,还有一丝只可意会的暧昧。 左枝懂了他意思。 佣人出来帮她拎行李箱,她腾出手拨电话。 铃响没几秒,接通。 “搞定了?”她开门见山。 “搞定了。”他回得果断。 左枝踩着细高跟进别墅,电话还没挂断,接着问:“有没有松一口气?” 宋延琛:“一切才刚开始。” 左枝懂的,作为顾家唯一继承人,他肩上担子有多大,“会很累吧?” 他笑:“你是意义本身。” 进到别墅,才发现宋晋铭还没离开。 他刚从楼上下来,左枝正打算上楼,两人猝不及防打一照面。 宋晋铭扫过她这一身,挑眉,“你跟顾嘉欣挺像。” 左枝握紧了手机,那头的宋延琛没说话,但她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难怪顾启澜和那小子会喜欢你。”宋晋铭哼笑一声,“那小子跟我也像。” 左枝面无表情地看他。 宋延琛已经下了楼,拇指一动,掐断电话,闻言,余光斜向他,两人目光在靡艳余晖里擦撞出火花。 然后,他转眸,睫毛翕动,视线落回左枝身上。 气氛诡谲,绷着一根即将断裂的弦。 左枝看回宋延琛,他一言不发地揽住她,如平时那般,将她往怀里带,低声问她今晚想吃什么。 宋晋铭看了他们一会儿,笑着摇摇头,越过他们,大步流星地离开。 气流涌动,左枝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香味,和顾嘉欣衣上的味道一样。 * 七月底,左枝收到了薛静涵送来的婚礼邀请函。 邀请函印有新人的Q版画像,新郎是个戴眼镜的、斯斯文文的高瘦男人。 左枝曾在薛静涵的朋友圈里,见过他们的合照。 八月初,昔日高二 28班的群里,有人带头组织,给班长举办一场婚前单身趴,也当是同学聚会。 地点设在市中心一家Party.k。 左枝到的时间,正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 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在闪烁的灯光下,看得不清不楚。 烟酒味和香水味充斥鼻腔,混杂着娱乐场所特有的香薰。 这次,有人请了DJ过来打碟,电子音乐抓耳,人们扭动身体,释放无处安放的精力和荷尔蒙。 她不疾不徐地走过人群,一张脸被闪烁灯光扫过,接连有人注意到她,停滞了动作。 时间好像闪回到她初入高二 28班那天。 昏暗的阴雨天,电闪雷鸣。 她如一柄锋芒毕露的利剑劈开人潮,每个人都侧目打量她。 看她一头白金长发挽成慵懒发髻,耳后夹一朵娇艳欲滴的红玫瑰,钻石耳环璀璨夺目,颈上是一条蛇形镶钻项链,危险,野性,在她棕绿眼眸瞥来的瞬间,时间都为之一滞。 网上关于她的评价越来越多,不再是“太妹”“小偷”“杀人犯”,而是清一色的“优秀音乐制作人”“天籁之音”“电影新星”…… 找到薛静涵,左枝率先跟她打招呼。 薛静涵往她身后张望一眼,“宋延琛没跟你一起?” “嗯,他晚点过来接。”左枝说,径自倒了一杯酒,跟她碰杯,“先祝你新婚快乐啦!” “谢谢。”薛静涵笑着与她碰杯,一饮而尽。 许是左枝孤身来的,又扯了宋延琛晚点会过来接的话,有人私下拿此事嚼口舌。 左枝全然不在意,她上到包厢二楼,在空沙发落座。 楼下有人蹦迪蹦累了,上来休息,没注意到坐在暗处的左枝,音量挺高。 “你们有听说岑思若的事吗?”一个女人说。 “怎么了?”黎娇娇极具辨识度的娃娃音响起。 “听说她去了国外一家野鸡大学,后来好像是给人当小三了吧,想靠怀孕生子上位的。没想到孩子还足月呢,就夭折了,而她本人,好像子宫有点什么问题,想怀孩子特别难。” 有人冷嘲热讽:“那她还能上位成功吗?” “谁知道呢?”爆料人轻笑,一转眸,冷不丁撞上左枝那双清冷眼眸,愣了下。 黎娇娇默不作声地往沙发一坐,抡起一瓶酒就开始喝,不悦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 左枝心情也不好,也喝酒。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和岑思若留在教室画黑板报。 暮色四合,完工后,她们背着书包去洗手,准备回家。 岑思若那天有心事,水流声在水龙头的嘎吱声中停止,她慨叹:“左枝,我好想快点长大啊。” “我也想。”左枝说。 “长大后,你想做什么呢?” “赚钱咯,还能做什么。”左枝觉得好笑。 “我也想赚钱,赚很多很多钱。”岑思若挽着她的胳膊,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