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喊道:“上面!” 众人抬头,看见头顶高悬无数木剑。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普通木剑,连剑尖都迟钝,但剑气却锋锐得可怕。他们光是抬头注视高悬的木剑,便感到双眼刺痛,修为较低的人已然惨叫着捂住了自己眼睛。 “真可惜——那位道友出的价格我不太满意,所以落得如此下场。大家买东西还是要注意点比较好,若是用不合适的价格买了不合适的东西,被杀了也是理所当然的。” 嘴上说着遗憾的话,徐存湛脸上却是灿烂又兴奋的笑。 过于强烈的光线集中,照得他面容雪白,唯独眉心红印醒目,却与他的那张脸极其和谐,显得高洁悲悯。 人群中有人打了个寒战,声音颤抖:“木剑……白发……赤金瞳……这人是暮白山的徐存湛!” “是暮白山的那个剑疯子!” “他怎么会在这?” “他疯了吗!随意杀人可是会招因果……” “闭嘴吧你!这疯子是修杀道的,他今天就算把你祖宗从坟里挖出来再杀一次都不会沾因果!” ……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抽出法器咬咬牙想强行突破,也有人掉转头想来攻击徐存湛;但下场也不过是被高悬的木剑扎了个对穿。 惨叫声此起彼伏,血液的气味蔓延,已经和过道上夜来香浓郁的花香味不相上下,闷得陈邻有些作呕。她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现场情况,一场单方面碾压的屠杀就已经展开。 而操纵这一切的少年,把玩着手里的木锤,低声喃语:“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动善时……” 他的声音分明不大,但偏偏每个字都十分清晰的落进陈邻耳朵里。她没法移开视线,那片原本只容纳窃窃私语的黑暗被剑光撕破,各种法器,术法,交织成一片绚丽的光幕。 看起来犹如极光一般的光幕,却仍旧抵不过高悬木剑。 每落下一把木剑,就有一具尸体倒下。杀到后面,再也没有人试图逃跑或者靠近拍卖台;原本作为观察货物的‘客人’,此刻也像货物一样瑟瑟发抖的报团取暖,挤在角落里惊恐的望着木剑,望着徐存湛。 这场面远比陈邻在海底看见徐存湛屠杀鲛人族更加震撼,她不自觉捂住自己心口,张大嘴巴极力呼吸。 呼吸里都是浓郁的腥甜气味,让她有种自己每次吸气所摄入的根本不是救命的氧气,而是一大口粘稠的血水。 徐存湛跳下拍卖台,跨过尸体,踩上座位。 他自然是懒得绕路,直接走了最短的直线距离。虽然走直线距离,会有很多‘障碍物’,但徐存湛本来就是对死者没什么礼貌的人,所以踩过那些尚且柔软的障碍时也没有丝毫愧疚心。 随着他走近,瑟缩在角落的几个幸存者几乎要抖出残影,一副随时会昏厥过去的模样。 徐存湛抬手虚招,空中高悬的木剑众合一又飞回他手中,随着他手腕轻转,木剑轻靠后背。 台下光线不如拍卖台上明亮,昏暗中徐存湛的赤金眼瞳似乎更亮了一些,只是脸上灿烂的笑容没有了,神色平静。 他低垂眼睫,居高临下一瞥那群人,语气淡淡:“这家拍卖会的主人是谁?” 几个人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摇完头后,又怕这个答案会令徐存湛不满,有人战战兢兢的出来解释:“我,我们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拍卖会,从朋友处弄到了邀请函。” “这家拍卖会的规定就是不能询问任何人的身份,甚至连这里的侍者都戴着特殊材料的面具,不会以真容示人。” 徐存湛原本微微上翘的唇角拉了下来,歪着头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 一群人不禁又开始发抖,手软脚软得连跑都没有力气。 有人鼓起勇气开口:“但这家拍卖会在不夜城很有名,因为它号称什么样的货物都有可能出现,拍卖修士和活人也并非是头一次。” “徐——徐道长是专门来这里调查什……” 忽然意识到自己不该反问对方,说话的人连忙捂住自己嘴巴,疯狂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想知道。 但惯来不耐烦搭理敌人的徐存湛,却破天荒回答了对方没说完的话:“不是来调查的,只是路过,被拐子卖这来了。” “生平第一次被卖,我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垂着脸,在暗色中模糊的面容露出一个笑——被他注视的幸存者再次发抖,同时在心里狠狠咒骂那个拐了这疯子的傻逼。 不出意料,只要这批人活着离开拍卖会,头一件事就是上门找到那个拐子,把他祖宗八代都拉出来一起打。 徐存湛问完了,转头冲着幕布后面喊了声:“出来清理。” 出口处的幕布被掀开,十来个鼻青脸肿,衣衫破烂,互相扶持着的暮白山弟子钻了出来。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在鹞城和徐存湛汇报过的,那位皮肤略黑的少年。 有两个脸嫩的小道长,被场内过于浓郁的血腥气刺激到,刚进来又捂着嘴冲出去开始吐,呕吐声此起彼伏。 皮肤略黑的少年尴尬又心虚的垂下头,解释:“那两个是第一次下山……” 徐存湛摆手制止了他的解释:“我没兴趣,剩下的人都在这了,你要问什么自己看着问——” 话到一半,他忽然眉头皱起,偏过脸疑惑的看着对方,然后目光掠过对方,又看了眼他身后的其他弟子。 所有被徐存湛目光扫到的人,都下意识挺直了脊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这位师叔下一秒就点到自己。 盯了好一会儿,徐存湛才慢慢开口:“和上次鹞城的人数一样。” 皮肤略黑的道长没能理解徐存湛的话,茫然:“怎,怎么了?” 徐存湛:“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上次在鹞城你们一拨有十五个人,如今居然还有十五个人,一个也没死全都活到了今天——挺神奇的。” “……” 众人干笑,不敢说话。 连怒也没有怒——倒也不是因为徐存湛强到他们不敢反驳,而是他们自己也觉得颇为神奇。 对于修道者来说,同伴死亡才是常态。如他们这般,修为并不顶尖,却从下山到现在一个人也没折损,才是稀罕事。 徐存湛只是稀奇了几秒钟,很快就对这群幸运儿失去兴趣。 他不擅长审问线索,把后续甩给被自己捞出来的幸运师侄们之后,便又回到拍卖台上。 陈邻还坐在巨大的黑色鸟笼里,表情呆滞的望着那片光线昏暗的观众席。徐存湛走过去,掰开鸟笼——他毕竟体型大,只是屈膝半蹲在陈邻面前,也足够遮挡陈邻所有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