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后,酒保端上来一瓶高粱酒,度数高到只喝一点,都会辣嗓子。 几杯过后,江初已经有点头晕,而池南暮却没有任何反应,和上次酗酒时一样,神智很清醒。 “池南暮,你是真的喝不醉?”江初惊异地问。 “嗯。” “你昨天点这种酒,是为了喝醉,让自己好受一点?”江初又问。 “我找到你上次在墙上写的话,”池南暮顿了顿,“我很......难受,就叫了这里最高度数的酒。” 他上次写过什么?写在了哪? 江初其实不记得,因为正常人的记忆,本就不会记得一年之前的小细节,只能记得一个轮廓。 “我写了什么?”江初问。 池南暮一愣,“你不记得?” 江初摇头,“不记得,你带我去看看。” 两人走到留言墙前。 墙面最角落,粉色的墨水已经泛黑,那句留言被其它愿望挤得很不起眼。 ——希望你下辈子也是我的。 那时他痛苦,写的留言也充满悲情,但现在回头看,竟有些羞耻的矫情,像是在看青春期时的非主流留言。 人好端端活着,他非得当人家死了。 谁都知道池南暮用伪装接近他,他偏不愿意听,蒙着耳朵和眼。 江初皱着脸,想叫池南暮不用管,回头一看,却发现池南暮愣愣站着,一动不动,眼里全是无措的不安。 两手不知何时揣进衣兜里,肯定是在偷偷磨,偷偷挠。 他差点忘记,池南暮的内里,是细腻且易碎的灵魂,总对他小心翼翼,呵护脆弱的雏鸟一般。 江初放轻声音,“给我拿两支笔过来,要亮红色。” 池南暮照做,去吧台拿了两支笔,一支被江初取走,一支留在手中。 拿到笔,江初直接划掉这句矫情的旧留言,毫不犹豫,在旁边重新写一句。 ——希望池南暮今后能接纳自己,热爱自己,做真实的自己。 一个无关于誓言的愿望。 但却承载最纯粹的爱意。 在旁人眼中无法疗愈的病症,在江初眼里,却不是病症,更不用改正,就是池南暮的一部分。 从没有人教过他要热爱自己,惟有江初。 池南暮闭上眼睛,深深吸一口气,将涌动的情绪往下压,并不想让自己显得软弱。 江初也不催促,静静等着池南暮平复。 片刻后,池南暮提笔,在江初的留言下。 ——希望我的知更鸟此生自由,心有所往,终至所归。 第64章 正文完 金象的颁奖典礼结束后, 归航的准备工作完成。 各个部门组建完毕,公司还不到五十人,但麻雀虽小, 五脏俱全, 法务商务财务, 人力行政运营,都有人在负责。 有了在《致我死去的爱人》中的表演经验, 邹依接到人生第一个女三号, 尽管剧是部中低成本网剧。 但江初看过剧本,小网剧还算有潜力, 能不能火未知,至少能攒个影视剧拍摄经验。 夏天到达尾声时, 江初也接了新的剧本,进林意的组。 与江初合作的是两位老戏骨前辈, 江初这次作三番, 饰演家里的独生子。 电影采用纪录片的拍摄手法, 从一家三口的视角来回切换——被困在社会下层的男人, 被困在家庭中的女人, 以及被困在平庸世界里的阿斯伯格患者。 总的拍摄时间不到两个月, 场景固定,进程很快, 更要求人专注度高,不能分心。 这次外出工作, 江初执意要求,池南暮不准接送他, 也不许来探班,只准每天定时定点发消息, 有空闲时间再联络。 他们要像一对成熟的情侣,异地时就好好工作,可以想念,但不要耽误彼此的工作进程。 但江初很少有空闲时间,意味着他们不能长时间通话,就算每日都有发消息,池南暮依然觉得难忍。 异地的第一个月尚能忍受。 到第二个月,网上开始谣传他们分手,江初在剧组和一个男性友人亲密互动,手挽着手去吃饭。 看到照片时,池南暮感到很不平衡,当晚打电话时忍不住问:“白冬槿可以去探班,为什么我不可以?” “他来找我,又不会让我分心,”江初理直气壮,“但你要是来了,我肯定会分神,拖慢拍摄进度,最后推迟回家的时间。你也想我早点回去,对吧?” 再加上听筒那头,白冬槿阴阳怪气,火上浇油,“还‘你要是来了,我肯定会分神’,肉麻死了,yue!” 江初占理,但池南暮还是有些不悦。 好在几天后,江初貌似发现了网上分手的谣言,发了条微博澄清,说自己在拍戏,还附与池南暮从前的合照。 照片拍于四年前,池南暮还带着耳钉,两人站在机车旁。 再看那时的自己,池南暮没有剧烈的感触,既不排斥,也不后悔,因为那些阴翳的偏执都已经过去。 而他的知更鸟正离家,在外面乘风飞行,自由,无拘无束,一如他的愿望。 会有一点伤感不舍,但他不会再伸手阻碍,也不会再以保护为名,建造一个精美透明的水晶球,罩着本该自由的知更鸟。 十月末的一个休息日,池南暮回了趟老宅。 快到晚秋,庭院里的花却仍盛放,洁白,充满生机。 夜幕时,池南暮坐在屋檐边,暂时无事可做,难得能吹风闻着花香休息,百无聊赖。 “江初什么时候回来?”傅文琪问。 “下周。” “那就好,还好今年种的是月光花,花期持续到下个月,到时候你把江初带过来。” “好。” “这次和好,你今后就收敛一点,别再和江初闹矛盾......” 傅文琪絮絮叨叨,最不放心他,看似最遵守教条的孩子,却是最易受爱情影响的狂人。 秋风掠过,面前的花轻轻颤动,花枝花叶甩动,摩擦间,发出细小沙哑的声响。 耳边是唠叨,池南暮望着摆动的花,竟有些困了,眼神发懵。 “困了?”傅文琪察觉他的疲乏,“回房间去睡吧。” 池南暮看了看时间,不过晚上十点,摇头拒绝,“我过会儿就走。” 知道他有自己的计划,傅文琪不会多劝,到点了就回房间睡觉。 今天凌晨十二点时,他们说好,江初会给他打电话,池南暮发着呆等,准备接过电话再驱车回家。 但池南暮并没有接到电话。 时间跨过午夜,甚至超过好几分钟,手机没有一点动静,况且,他们已经快一周没有时间通话。 池南暮抿着唇,戳开对话框,打了一排字,最后又删除,最终只有一句简单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