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反常的温柔让孟还潮有点毛骨悚然，他酒醒了大半，醉意荡然无存，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里等他，等他干嘛？难道是手里又缺钱了，等着跟他要钱？ 除了钱，林珏就没在别的事上向他服过软。 孟还潮心里虽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躁郁，但还是忍住了质问的冲动。 林珏不赌不吸不嫖，生活朴素简单，吃穿住行用虽然样样价值不菲，但都是孟还潮一力承担，花不到林珏半分钱，而且他手里还握着孟还潮之前给的一百多万，孟还潮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林珏到底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未必他是个貔貅，只吞不吐，把存钱当爱好？ “今天太晚了，你有什······” 没等孟还潮把话说完，林珏就似迫不及待般，转身径直朝冰箱走去了，只剩下些消散的尾音，引得林珏回头，“你说什么？” 问完，又等不及孟还潮回答，自顾自的拉开冰箱门，把东西端了出来。 “这是？”孟还潮瞪大眼睛，呆呆的看着林珏从保温袋里取出个粉红色的公主蛋糕，缺失的记忆渐渐回笼，孟还潮终于在一团乱麻中理出了点头绪来。 这个蛋糕是他今晚临时订的，他这个人，一向对旁人不上心，更别说记好日子提前准备惊喜了，都是在去别人生日聚会的路上，就近买个礼物，男的送鞋，女的送包，他朋友多，过生日的也多，懒得费心思的结果就是，每年过生日，总会有好几个撞款的，再一细问，全说是孟还潮送的。 这次也一样，进门送完包，坐下才开始订蛋糕。 可能点的时候忘记换默认地址，蛋糕居然直接送到家里来了。 等到聚会散场，他已经把这件事完全抛之脑后，乍然间看到林珏拿出来，他还有些反应不及。 “那个配送员说，这是冰淇凌蛋糕，最好放到冰箱里，不然容易化掉。”林珏双手捧着那个小巧精致的蛋糕，怕把它弄坏，连呼吸都轻缓下来。 他小心翼翼的欣赏公主裙边漂亮的奶油雕花，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憧憬和欣喜，随后抬眼，眸底盛满一轮月亮，那是被满足的心愿在闪闪发光，“孟还潮，谢谢你送我的蛋糕，虽然我不清楚你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的，但我很开心，很开心有人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很开心能收到蛋糕。” 孟还潮懵了，大脑宕机两秒，随后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道：“我不知道啊。” 林珏：“？？？” “不，不知道他们怎么会送错款式，我明明定的不是这个款式，这个商家真是太粗心大意了，这一看就是女孩子喜欢的款式 ，我原本订的那个造型可帅了，真的，回头我把照片给你看看。”孟还潮力挽狂澜，总算把话圆回来了。 “没事，这个也很好。”林珏目光珍视。 到这时，孟还潮才明白了，林珏身上有别于往常的，到底是什么，是暗暗隐藏的兴奋与期待，是被人挂念的满足与开怀，是一个风格违和的蛋糕就能哄好的小小心愿。 他曾经送出去那么多昂贵的礼物，其中最不值一提的，就是蛋糕，送的人不在意，收的人更不在意，它只是插蜡烛的底座，照片里的背景板，活跃气氛的点缀物，散场之后，或扔或丢，垃圾桶才是它们的最终归宿，没人会觉得可惜。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孟还潮为自己一开始的误解感到后悔，又为错过林珏的生日而愧疚，“我连个礼物都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没什么的，你不是给我买蛋糕了吗？这就够了。”哪怕孟还潮的话漏洞百出，林珏也不疑有他，他们这样的关系，孟还潮在空闲之余还能记得给他订个蛋糕，就已是仁至义尽了。 “都怪我，回来的太晚，时间都过了。” “其实······”林珏郑重的放下蛋糕，抬手指了指客厅挂着的钟表，“还有十分钟才到十二点。” 孟还潮眼前一亮，拉着林珏赶紧到餐桌边坐下，“快快快，我们赶紧吹蜡烛许愿。” 说着，他就去翻保温袋里面随蛋糕附赠的刀叉和蜡烛，东西倒是没少，可是数字对不上，蜡烛是二十一，但林珏是二十三，一拿出来就要露馅。 关键时刻，孟还潮急中生智，非要林珏闭上眼。 “闭眼，我说睁眼你再睁。” 孟还潮神秘兮兮的笑，急不可耐的用手覆上林珏的眼睛，要他快些。 林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顺从闭上眼。 等温热触感从眼皮远离，林珏只听到“嚓”的一声，像火柴划过砂纸的声音，黑暗之中，眼前忽明忽暗，似火光闪烁跳跃。 “好啦，睁开吧。” 林珏睁眼，果然看到一簇火苗，在孟还潮指间盛放。 他眼皮下意识颤了颤，漆黑瞳孔瞬间熠熠生辉，如夏日的一场绚烂烟火，在眼底悄无声息的绽开，霞色绮丽，铺满天际。 “愣着干嘛，快许愿啊！”火柴烧起来太快，孟还潮怕烫到自己，手只能不停往下移，同时不忘催促林珏。 林珏原本想说：“不用了，他不知道该许什么愿望。” 可话到嘴边，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妈妈干枯萎靡的病容和形销骨立的身影，那个与他非亲非故，却抚育他成人的女人，这辈子过得实在太苦，她人生最美好宝贵的年华，都奉献给大山深处，守了三尺讲台和清贫屋舍一辈子，从岩缝间、风雨里，精心培育出一朵朵向阳花来，不求回报，无怨无悔。 人常说行善积德，是为后代和来生积福，可林珏不明白，那自己呢？那当世呢？老天就全然不顾吗？活该善良的人受尽蹉跎，熬过半生艰辛却还是要在病痛中死去。 若是这样，他真希望他妈妈不要那样好，那样伟大。 上次见她，她就如同眼前的火柴，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流逝，火焰舔舐过木棍，余下一具躯壳，枯枝焦炭般败落，死气沉沉的架空衣服。 喜悦被覆上层灰蒙色彩，林珏闭眼，掩住满腹心酸和眼眶湿润，他想要，他的妈妈活得再久一些、再好一些，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要能让妈妈健康长寿的陪在他身边。 他不想成为，没有妈妈的小孩儿。 “林珏，你好了没有，烫死我了！”孟还潮用指尖掐住尾端，一惊一乍的叫喊。 “呼~”林珏睁眼，在孟还潮被烫伤之前吹熄了火柴。 随后他弯起唇角，面上浮起袅袅笑意，清浅温柔。 他眼底烟火散尽，又蒙上层渺渺薄雾，哀婉忧愁，如烟雨江南，朦朦胧胧，总叫人看不清底色。 又是这种熟悉的悲凉感。 孟还潮看他面上虽在笑，可眼睛里，却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林珏，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