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交头卷来了!现在在场的除了自己,可还有两县教谕以及府学的教官和书吏呢! 齐鸢见大堂中钱知府的脸色阴晴不定,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倒是十分谦卑,进入大堂,冲众人施礼,又将答卷恭恭敬敬放在钱知府面前。 何教谕得了洪知县的嘱托,冲齐鸢安抚地笑笑,随后看向钱知府道:“大人,齐鸢是我们江都县的县试案首,他的卷子我们可要好好看看了。” 对面的甘泉县教谕打量了齐鸢一番,也饶有兴趣道:“今年的头卷竟然这么早。现在还不到巳时,莫非我们扬州府也能出神童?”说罢转过脸,看向钱知府。 众目睽睽之下,钱弼只得现场阅卷。 他先去看起讲戳,若没有起讲戳,他就可以将试卷搁置一旁了。 但答卷上戳印清楚。 钱弼又去翻看草稿纸,盘算齐鸢若草稿不全,便将他打成拟题袭文。反正今天的第二题跟仪征县的考题重复,只要咬定了他事先找人代写,齐鸢便是浑身长满嘴也白搭。 但让他意外的是,草稿纸竟也写的十分清楚,上面还有几处勾划添改,简直一丝儿错处都寻不出。 周围的几人都翘首以待,钱弼心中暗自惊疑恼火,却不得不装模作样去审卷子了。 首题“欲罢不能”,原句时“欲罢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 齐鸢在褚若贞出题时曾有过几种不同的破题。因破题之法分明破、暗破,顺破、逆破,正破、反破,着手之处不同,全文走向、整体风格自然会受影响。 齐鸢自己更喜欢求奇,但考虑到钱知府的为人,唯有实事实理,字字精炼才能令对方无法挑刺,因此他便选用了最平正冠冕,妥帖雅致的一句来破题。 ——“大贤悦圣道之深而尽其力,见圣道之的而难为功。” “的”是“确切,实在”之意。原句中,“欲罢不能”是说悦之深,“既竭吾才”是写力之竭,“如有所立卓尔”“欲从末由”则是言其所见益亲,而又无所用其力也。 此破题浑括清醒,钱弼读完也觉无话可说,遂往下看去。 “盖道可以力求,不可以力得也,大贤学之尽其力,而造之难为功也,其以是夫?” 这一句读完,何教谕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这承题简而不繁,起伏有致,又比破题更进一格。” 甘泉县教谕也连连点头,赞道:“此破题、承题皆明润妥帖,将题意收得完全,不错。再听听起讲。” 钱弼虽然有意刁难齐鸢,但眼下的墨卷字迹研秀,神采射人,他读过两句之后,只觉文风雅正,朗朗上口,渐渐被吸引了的注意力,忍不住也继续往下看: “昔颜子自言其学之所至,意谓圣人之道虽高妙而难入,而其教我以博约也,则有序而可循。是故: 沉潜于日用之间,但觉其旨趣之深长也,虽欲自已,不可得而已焉; 体验于行事之际,但觉其意味之真切也,虽欲自止,不可得而止焉。 钩深致远而致其博者,无一理之不穷,则已罄吾知之所能矣; 克己反躬而归之约者,无一事之不尽,则已殚吾力之所至矣。 于是向之所谓高者,始得以见其大原,如有象焉,卓然而立乎吾前也; 向之所谓妙者,乃得以识其定体,若有形焉,卓然在乎吾目也。 当斯时也,于斯境也,将勇往以从之,则几非在我,愈亲而愈莫能即,又何所施其功乎? 将毕力以赴之,则化不可为,愈近而愈莫能达,又何所用其力乎? …… ” 一口气读到这里,排比愈强,声音愈高,而文章层次愈深。四周之人无不屏息凝神,只觉声声入耳,铿锵有力。 钱知府只觉口齿生津,如痴如醉,一气念到缴结之前,情不自禁道:“绝妙!绝妙!” 如此好文,气势流利,颇有法度,当真让人畅快淋漓! 遂又连叹几声,长舒一口气,满面红光地抬头,想要与人共赏。看到案前的齐鸢时他还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齐鸢怎么在这里。等缓过神,完全醒过神后,钱知府才突然意识到手里的试卷正是齐鸢的。 现在是府试考场! 齐鸢看他瞪着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干脆又冲他行了一礼。 钱知府登时如遭雷劈,瞪圆了眼睛,一口气生生憋在了胸膛里,不上不下。 而此时的两县教谕已经拊掌大赞起来,就连最后站着的小书吏都佩服地看向齐鸢,对身旁的人小声道:“真乃绝才!此墨卷顺题成文,每股都照应前后文字,一股一层,层层深入,先不说别的,单这行文结构,绝对是八股典范了。” 小书吏每年府试都会在这,因此听过不少案首的文章,之前他都要听教官分析,才能知道为何这人的好于那个人的,那个人的为什么又强过另一个人。唯独这次,不用任何人提醒点拨,凭他粗浅的见识便能分出优劣。 实在是差距太大了! 甘泉县的教谕听到小书吏的点评,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齐鸢此文结构严谨,铺陈华丽,然而行文却是极平正,极的确,无一字不切题意,首末相涵,极有法度! 别说他们县,便是扬州府,几十年都未曾出过如此惊艳之人! 这人若是自己县里的学生多好!甘泉县教谕越想越觉得心痛,眼神炽热地看着齐鸢,又羡慕地看了看何教谕。果然,何教谕藏不住心思,脸上早就乐开花了。 唯独钱知府神色复杂,脸色要红不红要青不青,只咬紧了后牙槽,一时暗恼自己刚刚忘形失态,一时又忍不住想,为何这人偏偏是齐家的小儿子?为什么! 他只要不是齐家的人,自己是一定会倾尽全力帮他,一门心思为他筹划铺路的。 齐鸢之才,远在自己之上啊! 若是这人能做自己门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钱知府自己便先否决了。然而内心深处,却忍不住有一丝隐秘的幻想——若这人能做自己门生,那他将来为官做宰,飞黄腾达的时候,自己的地位岂不是也会水涨船高? 到时候,自己何须去低头哈腰地奉承别人?恐怕冲着齐鸢做事的名号,便又无数人要来巴结自己呢! 缴结的最后一段就在眼前,两县教谕和教官书吏们都眼巴巴地等着钱知府继续念完,好听一听齐鸢如何结尾。然而钱弼却心绪烦乱,再也看不下去,只将齐鸢的试卷放在了案上。 “这篇首题做得很好。”钱知府沉吟半晌,随后按了按眉头,对齐鸢道:“但你素来少循矩度,本府以一对考你。”说完后轻咳一声,道:“赌钱、吃酒、养小娘,三者备矣。” 小纨绔赌钱吃酒是常事,养小娘却是猜测,只因他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