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桌前用饭,桌上菜色说好听些叫做清淡,说难听些是可怜了,尤其是在谢家这样大家中。 谢荷站在单开的门前将门外投射进来的光影挡了大半,本不明亮的房间顷刻间暗了几分。 周寅先停下咀嚼动作,将口中食物咽尽,才慢悠悠地转过头,面上同时露出喜悦神色并殷切地站起举步相迎:“二表姐。”她上前如没骨头般缠上谢荷的手臂。 谢荷被她紧紧贴着,脑子白了一瞬,涨红着脸忘记原本要说什么。 过去周寅对她向来尊敬有加,不见如此亲昵,就是从昨日开始变的。 谢荷一下子没吭声,周寅乖巧地依她站着,也不做声,像是完全听她吩咐,受她掌控。 菟丝子。 谢荷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词,却又很快收回思绪,想起自己原本是来做什么的,于是反客为主地带着她向桌边去。 桌上菜色并没怎么动,却看得谢荷直皱眉头。便是她家下人,餐食也没有这样差劲,分明是有人刻薄周寅。她母亲执掌中馈,向来光明磊落,既然祖母接了周寅回来,她母亲便不会阳奉阴违。 “你只吃这些?” 周寅尚未回答,跟进来的小丫鬟抢先道:“厨房向来是送这些给女郎的。” 谢荷顿时沉下脸来:“我会查明此事,不叫人怠慢你,这绝不是谢家的意思。” 周寅细声细气:“这些已经很好……”听上去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谢荷一阵头疼,又想起来意,最后起了个头道:“你房中的两个婆子是不是出府了?” 她平平淡淡一句问后明显感受到周寅整个人一颤,转头一瞥只见周寅一张脸惨白,嘴唇哆嗦着解释:“二表姐,是我将她们放出府的,不怪她们。” “她们死了。”谢荷抛下这句话后盯着周寅,看她无措松手向后退了几步摇摇欲坠风吹就倒,一瞬的痛快很快被愧疚压过。 “你怕什么,真胆小。”谢荷凝眉,却后悔刚刚将话说得太直白。 却听见一阵细弱的哭声。 谢荷循声望去,只见周寅别过头去双手掩面肩头颤抖,哭了。她以为周寅是听见死了人被吓哭的,迟疑着温声劝解:“你莫怕。” 周寅胡乱摇头,终于显示出几分孩子气来:“表姐,我不是怕……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放她们回家,她们也不至于丧命。” 谢荷目瞪口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是因为愧疚才落泪,噎得说不出话。 小丫鬟顿时抢白:“明明是那两个老虔婆故意躲懒将烂摊子都推给女郎……”她嘴皮子利索,很快将事情经过说清。 谢荷万万没有想到昨日自己前脚为周寅出头,周寅后脚又能被欺负。她今日前来一是为了告诉周寅两个婆子的死讯,二来也想知道那两个婆子为何会出现在府外。 如今得到答案,她心情愈发复杂。 那两个婆子毫无疑问是咎由自取,说是报应也不为过。 只是周寅…… 谢荷听着房中的嘤嘤哭声,头大如斗。 “这又不是你的错……”谢荷从没安慰过人,勉勉强强开口。 周寅只哭,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愧疚极了。 直到午时过去,周寅才因为悲伤过度哭晕过去,被安置在床上昏睡。 谢荷看着周寅在梦中也未曾舒展开的眉头,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怪怪的。过去她一直看不惯周寅,如今与之相处,那些不满已经烟消云散了。 周寅是真正的善良,只不过善良过分。 谢荷坐在床沿抬起头来打量了一眼周寅素净过分的房间,旋即心中一冷。难怪周寅活得如此小心翼翼,对她们姐妹避之不及,分明是谢家有人刻意冷待她叫她误会是谢家看不起她。 她心头沉沉,打定主意要查清究竟是谁针对周寅,余光瞥见桌上摆着的六盏燃烧的烛台不由一怔。 白日点灯,太过奇怪。 谢荷好奇,轻轻起身向烛台走去,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怪异油灯。 “大白天点什么灯?”她蹙眉,低声开口问在一旁收拾的小丫鬟。这灯总让她感到不自在。 小丫鬟答:“这是女郎一直供奉的,说是要长明不灭。不过昨日那两个婆子实在可恶,将女郎的灯撞灭了,女郎素来脾气好,压根没和她们计较,谁知道今日……” 她凝眸一看,歪了头又道:“好像多了一两盏灯,过去没这么多的。” 谢荷点点头,又想着去查谁苛待周寅,于是起身要走。临走前她再看一眼鼻头眼角泛着胭脂红的周寅,不由在心里悄然叹了口气。 她虽然年纪不大,却也隐隐知道周寅这样的样貌和性格将会为其自身带来怎样的麻烦。 第5章 谢荷心中有事,打周寅院中出来时还在闷头盘算,冷不丁撞上了人。 她轻嘶一声,蹙眉抬头,旋即愣住叫道:“哥哥。” 谢琛脊背打直地站在她面前不远处,桃花眼中含笑,打趣她道:“皱着眉头,在想什么?连哥哥也没看见。”他见谢荷皱眉从周寅院里出来,过于自负地以为是他挑拨有效。 谢荷见着谢琛,眉头不自觉舒展开来,眼里含了笑意。 谢琛掩去眼中深意,俨然一副好兄长的模样温柔开口:“谁惹你不痛快了?”他以为是周寅惹谢荷不痛快,很爽快地出言挑拨。 至于谢荷出现在这里他完全不意外,昨日他才激谢荷生妒,谢荷不来反倒是他行事无用。左右谢荷找了周寅不痛快,他正好趁此时入内,让周寅依附。 而周寅被怠慢之事,他相信谢荷乐见其成。 谢荷一愣,这才想到兄长向这里来想必也是为着周寅,心中顿时不大舒服。但比起过去,这点不舒服实在算不得什么,周寅那样的性格,是需要人时时照料,不然会吃大亏。 她是为有人要败坏谢家声誉生气,却又不好在兄长面前说这些。她本就是别扭的性子,心口不一,过去讨厌周寅在谢家也算是人尽皆知,现今当然不好意思又说自己为周寅操心。 谢荷含混道:“没什么。” 谢琛伸手,屈指轻弹下她额头:“分明不高兴,还与哥哥见外。谁欺负你尽管告诉我。”他刻意要引着谢荷说出对周寅的不满,好纵着谢荷,叫她更欺负周寅。 谢荷心中忽然闪过几个念头,最后说出口的是:“若是周寅欺负我,哥哥也会为我做主?”到底是年纪不大,还在意着谁的分量更重。 果然如此。 谢琛心里想笑,还故作诧异,为周寅招恨:“妹妹说笑,表妹那样性子的人,如何会欺负人?” 换做过去谢荷听了这话已经怒了,不过如今她非但不生气,还很是认可。 多了解周寅一些就明白她有多任人揉搓,根本不是能欺负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