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改过的稿子,只有大致的走向。 他要徐入斐自己把那些空白的地方填进去,尽可能地加上场景和台词。 “老师,那没事我先回去了。”他晃了晃手里厚厚一沓纸张,上面有董兆卿的字,和他的字。 老人的人遒劲有力,他的字还差那么点力道。 董兆卿随意挥了挥手,徐入斐便侧着身子,挤出这方令人窒息的空间。 出了门,他知道乔溥心在看他,但他没有回头,径直下楼。 他走下最后一个台阶,顾顷的房门开得恰到好处。 “刚刚外面在吵什么?”男人刚刚运动结束,薄运动衫和到膝的短裤,胸口一块陷进去,被汗浸湿了,呼吸微喘,性感至极。 徐入斐上下打量他,忽然就笑了,一个摆鬼脸似的笑,声音也一样,不着调。 “你男朋友来了!” 说是男朋友。 其实不那么准确。 至少在剧本里,蒋渔声和楚韵从没确认过关系,楚韵最终还是选择了分别三年的前女友。 这是徐入斐写的那一版,被董兆卿彻底改了,改成两男一女的纠缠。 蒋渔声爱楚韵,楚韵爱自己的女朋友,而女友呢,则爱上了最不该爱的蒋渔声。 每一个人都追逐另外的人,每个人都爱不同的人,每个人都求不得。 由此可见徐入斐的稚嫩。 他做不到那样的“不道德”。 那他同样做不到真实。 蒋渔声这个人物,身上的神性大于人性。 董兆卿要他改,改到他满意为止。 ## 董兆卿对场景的细致要求,简直到变态的地步,一点不对劲都要调整。 场景搭建在两个月前便开始,六月下旬还未结束。 所以迟迟无法开拍。 演员都到齐了,他却要他们分开训练,不要见面、不要磨合,要最原始最青涩的状态。 董兆卿说:“这是一个单恋的故事,我要你们有纠缠,眼神的纠缠、肢体的纠缠,但不能过了。” 拍摄前夕,剧本还在修改。 徐入斐连续熬几个通宵,早上还要被顾顷拉去晨练。 一开始,他是拒绝的。 早上六点起床,比让他早上六点点才睡,更加没人性。 董兆卿仿佛知道他不会兑现承诺,特意叮嘱顾顷监督他。 第一天早上,持续不断的敲门声回响在房内。 徐入斐崩溃着穿上拖鞋、崩溃着开门,崩溃着看见眼前鲜活的肉体……忽然就不崩溃了。 顾顷的身材实在是锻炼的太好了,更别提穿上束身的运动衫。 徐入斐大饱眼福,决定跑一跑也是可以的。 一小时后。 “你别管我了呀……你自己跑。”徐入斐推开顾顷伸来的手臂,整个人烂泥一样瘫下去。 顾顷稳稳接住他,两只手臂夹在他的腋下,把他拖到公园的长椅上。 徐入斐大汗淋漓,徐入斐泪眼汪汪,深棕色的眼睛里皆是控诉,忍不住用家乡话:“你不是人的啊!” “嗯?”顾顷猜到他是骂自己,按住他的脑袋揉一揉,“你太缺乏锻炼了,这样对身体不好,老了容易得病。” “你把我当个人好伐?”徐入斐在心里朝顾顷竖中指。 顾顷让他坐在椅子上休息,自己又去跑了一圈又一圈。 起初,徐入斐看着天,可天是雾蒙蒙的,什么都没。 后来,他看顾顷,每一圈,顾顷跑到他面前,他数着。渐渐地,他开始猜接下来几分几秒,顾顷会再次出现。 他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呼吸也逐渐平稳。 下一秒,眼前出现的人影,又令那跳动慢了一拍。 “完蛋了啊,我心律不齐,要死的啦。”徐入斐仰头靠上椅背,没一会儿,视线里出现顾顷那张英俊的脸,他伸出手指。 那是个极其不雅的手势。 他胆大包天,中指戳在顾顷的脸上。 “都赖你。” 顾顷:“……” 那顿早饭还是顾顷掏钱请的,徐入斐怒吃四个大包子,还给董兆卿发照片。 徐入斐:【这是胜利的果实!!!】 爷爷:【给我捎上来一个】 徐入斐:【都在我的肚子里了,来剖吧!!!】 顾顷无意间瞥见他和董兆卿的对话,忍不住笑。 徐入斐凶狠瞪过来,“笑什么笑,都赖你,每天起那么早干嘛?” 顾顷配合道:“是我的错。” 第二天,敲门声照旧。 一周后,徐入斐适应了,不用顾顷敲门就能按时起床。 熬夜改剧本的那几个晚上,顾顷没再打扰他。 隔日,徐入斐自觉出现在宾馆门外,气哼哼,“你昨天怎么不等我啊。”但尾音带钩,撒娇似的。 “你需要休息。”顾顷说。 “……我睡不着。”徐入斐说了实话,“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蒋渔声。” 他觉得自己才是最先陷进去的那个。 顾顷摸了摸他的头,“辛苦了”三个字很轻,却重重砸在他心上。 “我写得很烂。”跑步到中途,他终于自暴自弃,吐露心声,“要是因为我的原因,一直开不了机怎么办?” 这是不可能的事。 董兆卿自有一套计划。 只是想磨砺这个年纪轻轻,初入社会的小徒弟。 但徐入斐太脆弱了。 他被养得太好也太精致,受不了半点波澜和挫折。 “没关系,大家都会等你。”顾顷反而是随他一起停下来,安慰道。 徐入斐蹲下去,他也蹲下去。 有很多时候,徐入斐写一个故事,写着写着便要哭出来。 但这是第一次,他当着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的面,大颗大颗地眼泪往下掉。 董兆卿予以他很高的期望,他也想把事情做得尽善尽美。 可结果总是不如意。 他是不是没有天分,根本不该吃编剧这口饭? 徐入斐把自己的不安呜呜咽咽地讲出来,顾顷带他到椅子上,反问他:“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接下这部片子?” “因为、呜……老师。” 徐入斐心里清楚得很。 大家都是因为董兆卿聚集在这里。 在场他年纪最轻,也应是微不足道的那一个。 “演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气。”顾顷说。 徐入斐抬起头,满眼是泪地看着顾顷,似是困惑。 “你不是也见了吗,当初饭店门口的那一巴掌。” 这是顾顷第一次主动向徐入斐谈论此事。 南方小镇的六月,雾蒙蒙的天,雨点落下来,细细的,恐让人察觉。 顾顷:“她说如果我去演同性恋,那么干脆分手。” 【作者有话说】 【小斐比中指. jpg】 第8章 谢礼 “她说如果我去演同性恋,那么干脆分手。” 徐入斐从没想过事情是这样的。 眼下犯错事的好像成了他,眨掉了眼泪,睫毛湿漉漉,呆呆望着眼前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