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原本埋在心中那么多年的愤懑突然散了。 他突然意识到,无论他做得好不好,有没有出息,能不能成器,对于那个家而言,他就是多余的人。 有他也好,没他也罢,谁都是一样过。 如此,细数下来,其实也并不算什么遗憾。 非要论遗憾,便是天衍给了他一个归属,可他最初来到天衍的目的不纯。 仅此而已。 可这是不能说的东西。 良久的沉默让氛围有些尴尬,谢莲生正想打圆场,傅离轲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杯底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太史宁暗中抹了把汗,心里把傅离轲踢出了八卦范畴。 喝完酒,轮到傅离轲转笔,他用力均衡,笔慢悠悠地转着,最终不紧不慢地停在了任平生面前。 任平生慢悠悠眨了下眼睛,看着正对着自己的笔尖,伸手到袖子里掏了下,看着有种试图把非墨掏出来和这支笔比试一番的冲动。 傅离轲坐在她身旁,连忙按住了她,无奈叹了口气,知道她这个状态就别指望说出些什么正经东西,更不想趁人之危在这种时候打听她和明烛的关系,便问道:“找人去救雪满,为何不跟我说一声。” 众人原本指望着他能问些有用的东西,都竖起耳朵听,没成想傅离轲一开口,气势就弱了下来,不像是理直气壮的质问,细品之下,反倒有些被落下的委屈。 但几人十分顺畅地从失落切换到了八卦的心,装作不在意,实际上格外关切地想听任平生的回答。 原来如此,这段时日老觉得他们两人的关系不如往日密切,但并不是生疏,而是有些什么误会没说破的僵持,所以平日里看着倒也算和谐,但熟悉他们两人的,多少能看出些端倪。 没想到,任平生定定地看了傅离轲一会儿,一本正经道:“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 她似乎已经醉的意识不太清醒,却还记住了太史宁说的游戏规则,抓起手边的酒杯就准备喝。 赤焰灵药里的那一丁点酒味都能让她喝醉,众人哪还敢让她多喝,傅离轲按住她的手夺过酒杯,认栽道:“那我换一个问题。” 说完,他一下卡壳了,想了一会儿也没什么别的想问的,便直接照搬了太史宁的问题:“你最大的遗憾是什么。” 没想到,听到这个问题,任平生突然一下安静下来。 过了好久,她才慢慢地说:“那就太多了。” 亲友的一个个离去,心血不得不亲手摧毁,无不遗憾。 “若是要论个‘最’字,应该是有个问题始终得不到解答,可唯一能给我解答的人,已经不在了。” 气氛突然沉重了一瞬,但很快就被任平生打破,笔尖转向了楚青鱼。 一轮问下来,几乎每个人都掏心掏肺地说了些心里话。 太史宁逮着机会奋笔疾书,追着任平生问了一堆关于明烛的问题。 “明烛前辈喜欢偏好甜口还是咸口?” 任平生想了想:“她不挑食。” “不修行的时候,明烛前辈爱做些什么?” 任平生手指在桌面上划拉,一边道:“画画。” 太史宁目光如炬,问了一个重磅问题:“明烛前辈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哪怕众人都已经喝得醉眼惺忪,也依旧被这个问题吸引了,纷纷凑近了过来。 任平生突然一下不说话,太史宁怕她又要去喝酒,连忙道:“不方便回答的话,我换个问法,砚青剑君和竹疏前辈,哪位更得明烛前辈的心?” 众人愈发兴奋了,修真界迄今为止最有长久的红白玫瑰之争不知打了多少年,这个问题他们是决计不敢去问明烛本人的,但身旁有个和明烛疑似母女的任平生,换句话说,这问题其实是在问任平生,你父亲是谁? 诚然,砚青剑君和佛子竹疏都死在一千年前陨世之劫中。 可传闻死在陨世之劫之前的明烛前辈都能活着回来,说不定这两位也还有一息尚存,只是未曾露面呢。 任平生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思考。 趁着她思考的间隙,余下几人开始打眼神官司。 云近月给楚青鱼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是站砚青剑君的。 楚青鱼摇头,表示自己是坚定的竹疏党。 少顷,任平生十分坚定地说:“当然是砚青。” 她不明白,为何总有人喜欢把她和竹疏扯到一起。 她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别说竹疏是个出家人,她不爱强扭这种瓜,哪怕竹疏不是,他也是霜天晓心仪之人,也不知世事怎样变化,传言竟出了这种差错。 她顿了一拍,语气温软下来,带着些似有若无的叹息,低声道: “砚青啊……我想他了。” 这句话几乎把在场所有人的酒意都驱散了,众人纷纷露出听到一个惊天大秘密的表情交换眼神。 云近月捂着嘴巴,眼里写着:我没听错吧,真的是砚青剑君? 太史宁飞快地记笔记,顺便给予了一个肯定的点头:你没听错,破案了破案了,任师姐的亲爹就是砚青剑君没跑了。 众人万分激动,没想到这样一个千年的历史悬案,竟然被他们意外窥见了真相。 任平生没发现这群人的眼神官司,房间里充斥着浓郁的酒香,她挑了一壶,而是拎着酒壶撤了雅间的结界,灵巧地一跃,翻身上了屋顶。 拥雪关的夜降临得很早,周遭的店面都已经收摊,只有这个小客栈还亮着微弱的灯光。 众人一愣,连忙追了上去,六个人整整齐齐地在客栈屋顶上毫不在意形象地坐了下来,看着任平生拎着酒,也不喝,对着裂天山的方向遥敬一杯,清亮的酒液尽数洒下,断断续续地把一整壶酒都倒完,才在他们身旁坐下。 坐下了也不老实,对身旁谢莲生低语片刻,谢莲生有些惊讶,但还是把暗飞声拿出来递给了她。 任平生用袖摆擦了擦,浑不在意地吹了一支曲子,她吹得或许比不上名师大家,但胜在曲调悠扬清丽,令人心情放松。 谢莲生讶然道:“这是我之前吹过的那首曲子。” 众人表情有些微妙:“……你确定,你们吹的是同一首曲子?” 谢莲生气结。 笛声明丽,被云近月布下的隔音阵拦住,没有传开,只在他们六人之间流转。 太史宁突然说:“你们知道吗,北地有个传说,在满月之日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符纸上燃烧,那就一定能够实现。” 云近月一边低语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一边拿着太史宁贡献的笔开始找符纸。 很快,任平生随身带的符纸给他们一人分了一张,写好后,每人掐了个明火诀把符纸烧成灰烬。 半晌,太史宁忍不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