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偏头,却没见着顾湘,便笑问道:“怎么不见顾姑娘?” 温客行非常直接地说道:“那丫头碍手碍脚,脚程也慢,有她跟着碍事,我恐怕便见不到阁下这位神出鬼没的……大人物了。” 周子舒脸上笑容凝住,盯着温客行,半晌,才道:“区区不才在下若也是大人物,那长明山古僧、南海观音殿毒王、青竹岭鬼主又当如何?” 温客行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古僧不问世事,只求修仙,毒王据说已入江湖,形迹难寻,鬼主倒不曾见过,只知道是个藏头露尾的东西……算不算人还两说呢。” 随后两人各怀鬼胎地相视一笑。 周子舒这才率先移开目光,说道:“周某不过是个过路的,各位何必都盯着我不放呢?” 温客行却好像白日踏春偶然碰见一老友似的,慢吞吞十分悠闲地说道:“既然如此,太湖风光,远近闻名,周兄怎么不在赵家多住些日子,何必这样急着赶路?” 周子舒道:“太湖风光,在下已经领略一二,便不多叨扰了,恐怕赵大侠麻烦不少,周某区区一个小人物,没多大本事,和赵大侠也没什么渊源,不过二钱银子的人情,犯不着跟着他们同生共死。”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护送张小少爷,不过积德行善而已,百年之后见了阎王,少受些扒皮抽筋之苦,我便知足了。” “积德行善。”温客行重复了一遍,颇为赞同地点点头,“不错,周兄真乃和我志同道合之人,一向和温某志同道合的都是美人,由此可见……” 周子舒一听他嘴里说出“由此可见”,就觉得太阳穴上一根神经突突地往外跳,才要出言打断,忽然,温客行身后的林中远远地地方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同时顿了一下。 随后,只见温客行指着身后,问道:“你看,志同道合之人,积德行善的机会又来了。” 周子舒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掠而去,一边无奈道:“温兄,眼疾乃是大事,及早找个大夫是正理。” 温客行紧随其后,周子舒的轻功几乎已经到了踏雪无痕的地步,然而这人竟好似不费力似的跟他保持着三尺左右的距离。一般人通常这时候不说话,以防走了真气,他却毫不在意地接了一句:“是,周兄说得有理,如有机会,定要拜访几个名医,好好医治医治,还没上岁数,眼神便越发不好了,竟到现在都没能看出周兄脸上的破绽,惭愧惭愧。” 周子舒非常想让他再也用不着那双“越发不好的眼神”。 想想而已,知己不知彼,以前任天窗首领的理智和自控,是绝不会做出这样不靠谱的事的。 两人脚程极快,眨眼间便进了密林深处,然后便见了一具尸体。 那人竟身着夜行衣,脸上蒙面的面罩却已经掉在了一边,双目大睁,死相十分狰狞。周子舒远远一看便觉得这人十分眼熟,于是俯下身去,仔细打量,忍不住皱眉道:“这不是……那位断剑山庄庄主穆大侠么?” 白天还在他屋子里腻歪着说了足足有小半个时辰的废话,想不到晚上跟他一样做了夜猫子,还不幸变成了一只死夜猫子。 温客行也凑上来,饶有兴致地搓搓自己的下巴,问道:“月夜,夜行衣,难不成……” 周子舒回过头来准备聆听他的高论。 只听温客行高论道:“这穆庄主,是出来采花的?” 周子舒面无表情地又回过头去,自觉定力不错。 穆云歌身上身边并没有血迹,嘴唇却有些发青,周子舒想了想,轻轻地揭开他的衣襟,只见这人胸口上赫然印着一个乌黑的手掌印。 第十章 幽冥 周子舒盯着那手掌印看了片刻,然后忽然把尸体翻了过去,扒开了他的上衣——只见那尸体后背的同一个位置,竟还有个手掌印。 温客行感叹一声,问道:“他是被人当饼烙了,还是被打穿了?” 周子舒淡淡地道:“没人费这么大力气去打一个死人,他是被人一掌打穿了的,这种掌法,近五十年我只知道一个人……” 温客行接道:“喜丧鬼孙鼎的罗刹掌。”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没言语,弯下身,仔细在穆云歌的尸体上摸索着,竟从穆云歌身上摸出几张银票和一堆散碎银两:“唔,大半夜的从赵家庄偷偷遛出来,还带了盘缠……”周子舒摸摸自己怀里——也带了。 “温兄,这夜猫子绝不是出来劫色的,一般劫色的人不带这么多银两。” “劫色的人好像也不带换洗衣服。”温客行用脚从一边的树丛里勾出了一个小包裹,也是黑布包了,里面装了一些换洗衣服之类出门在外的行李。 林中土地湿润柔软,印着杂乱的脚印,却并没有打斗过的痕迹,穆云歌身上除了那致命的一掌,也并没有别的伤痕,而他那柄出名的断剑都带在身上,这柄利器甚至没来得及出鞘。 穆云歌功夫不弱,决不至于跟个没断奶的娃娃似的毫无还手之力,周子舒沉默了片刻,心想,那就是道貌岸然的断剑山庄庄主,和鬼谷喜丧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个本以为是情深意重,谁知道有人恼羞成怒,最后峰回路转的血腥故事。 这里似乎曾经出现过三个人,穆云歌的脚印止于此处,另外两个人似乎不是一码事,分别往不同的方向去了,而其中一个看样子是尾随着穆云歌而来,之后又和周子舒一样,曾经蹲在尸体前查看过。 周子舒蹲在地上,刨根问底的老毛病犯了,心里像是有小猫挠似的,十分想循着脚印过去看看,可理智又告诉他,这必然是件麻烦事,他本人不再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天窗首领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别扭。 温客行见他十分不雅地蹲在地上,大有思考人生一蹲不起的架势,在旁边观察了他一会,终于忍不住开腔道:“你不追么?” 周子舒看了他一眼,继续天人交战。 温客行想了想,忽然大步循着那第二个人的脚印走了出去,道:“那我追。” 周子舒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奇道:“你这是要管闲事?” 温客行正色道:“有人杀了断剑山庄庄主,我是个喜欢积德行善的好人,于是我决定管管试试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周子舒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有理,点点头,想了想,又问道:“那你干嘛不去追第一个人的脚印?那人脚印极轻,功力大概是这三个人里最深的,若暗中尾随穆云歌的人是从赵家庄出来的,那前边的这位,便一定是喜丧鬼孙鼎了。” 温客行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你要去追喜丧鬼你自己追,我不去,我虽然是个爱管闲事的好人,可也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