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亲自出来迎接姜峤,为她开道? 百姓们面面相觑,皆是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世事当真无常……去年今日,姜峤的替死鬼还被拆骨扒皮,悬挂于城楼之上,可此时此刻,她却摇身一变,成了女帝,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建邺。 而当初下令曝尸七日的叛将霍奚舟,竟成了她最忠诚的马前卒…… 不知是谁率先跪拜了下去,高呼了一声,“恭迎武安侯,恭迎陛下。” 众人也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纷纷开始跪拜,呼声也从一人变成了数十人、上百人,越来越响。 姜峤心情变得愈发复杂,转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了的姜昭,“可能这才是正面例子吧。” 姜昭露出些苦恼的神色,捏了捏自己细条条的小胳膊,“可又不是人人都像霍奚舟那样,那么能打,还那么扛打……” “他不过是个参考答案,却不是唯一的答案。” “那,堂姐,你想让这些百姓如何看你?” 姜昭问道。 姜峤沉默。 队伍已经缓缓进入了宫城,太阳被宫门遮挡,光线顿时昏暗了下来。 姜峤忍不住回头,在一片阴影中观望着那些百姓们,喃喃道,“如何看我?自然是要人人都笑着看我……大家都开开心心的,一切就都会好起来了。” 姜昭若有所思,随后也认同地连连点头,露出笑容。 片刻后,坐辇在宫道上停了下来。 姜峤看了一眼队伍前方霍奚舟的背影,转向姜昭,低声道,“你去帮我说一声,我想见一个人。” 姜昭颔首,动作利落地跳下马车,跑到了霍奚舟的身边,仰头看他,“堂姐说了,要见钟离慕楚。” 霍奚舟眸光微闪。 *** 天牢中光线昏暗,空气潮湿而黏腻,混杂着各种难闻的气味。 姜峤走在甬道中,听着锁链的撞击声和死囚们的谩骂声,一时竟回想起了与云垂野被关在江州地牢时的情境,下意识将身上的外袍又裹紧了些。 楚邕领着她走向甬道尽头的囚室,言语间已经没有从前的不敬,“陛下,钟离慕楚就关押在此处。” 姜峤往囚室内看去。 钟离慕楚一身白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自顾自地斟着凉水,姿态却仍像斟着什么绝世好茶一般。他侧眸看过来,见姜峤站在囚室外,眼眸忽地闪过一丝亮光,唇角也上扬起来。 “楚将军。” 姜峤低低地唤了一声,“开锁,让我进去。” 楚邕面露难色,“这怕是不妥吧?万一……” “没事的。” 姜峤又道。 楚邕纠结了一会儿,才打开囚室的锁。 姜峤缓步走进囚室,在钟离慕楚对面坐了下来。 钟离慕楚抬眸看向她,笑着道,“阿峤,你要的生辰礼,我已经送到了。如今,你可能原谅我了?” “钟离慕楚,”姜峤定定地望着他,眉眼间一片冰冷,再没了之前装出来的心软与温和,“事到如今,你还不愿认清现实吗?复位一事,不过是我诱你回京与越旸相斗的幌子。从始至终我都知道,是你从许谦宁口中诈出了归云坞的存在,也是你,给越旸出了纵火烧山的阴损主意……” 钟离慕楚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越旸如今已经死了,阿峤打算如何报复我?杀了我吗?” 姜峤冷笑,“杀了你,然后跟你同归于尽?” 钟离慕楚沉默片刻,眯了眯眸子,“蛊虫的事,你究竟是何时知道的?” “第一次呕血昏厥,我便听见了你与医师的对话。” 钟离慕楚放下手中的茶盏,“竟然那么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在归云坞对我说的一切,可有一句真话?” “那里从来都不是归云坞!” 姜峤暗自咬牙,“真正的归云坞早就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钟离慕楚,你自以为了解我,可其实你什么都不懂,你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离开建邺,不懂我为什么想要留在归云坞……”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钟离慕楚忽地将桌上的茶盏砸碎,阴恻恻地看向姜峤,“姜峤,我给过你机会,我问过你想要什么,是你骗了我!你分明知道,那时说什么,我都会不计一切代价地弥补你……可你骗我回建邺帮你复位!你可曾给过我懂你的机会?!” 茶盏的碎裂声令姜峤不自觉往后缩了一下。 囚室外的楚邕也谨慎地看过来,“陛下。” 姜峤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无妨。” 待楚邕将信将疑地收回视线,姜峤才再次看向面带愠怒的钟离慕楚,冷静而决绝地,“我为何要给你机会?从始至终,我都只把你当作死敌而已……” “死敌?” 钟离慕楚重复了几遍这个词,似是要将这两个字碾碎咀嚼,口吻越来越嘲讽,“只是死敌?” “不然呢?” 姜峤面上的嘲讽几乎和钟离慕楚如出一辙,“钟离慕楚,你输便输在太过自负。你到底凭什么认为,我对你会有爱?一个初见便想着要杀我,此后更是恐吓逼迫了我十数年,让我夜夜从噩梦中惊醒,还害得我至亲之人葬身火海的罪魁祸首,我为什么会爱他?我怎么可能爱他?” 钟离慕楚定定地盯着她,半晌,才又笃定地笑了起来,“阿峤,你心中是有我的。是爱是恨都不重要,这两者之间的界限,本身就是模糊的……” “爱和恨,只有在你这儿才是模糊的!” 姜峤眸色冷冷,终于开始挑着钟离慕楚的痛楚下刀子,“所以你才会既恨钟离皇后,又忍不住爱她……” 钟离慕楚的脸色倏然变了,厉声道,“住口!” 姜峤扯出一抹笑,“钟离潇才是你的亲生母亲,难道直到现在,这件事还是提都不能提吗?那另外一个名字呢?” 顿了顿,她盯着钟离慕楚骇人的目光,吐出三个字,“钟,离,歇——那个名义上是你的庶兄,实际上是你生父的男人。” “姜峤!” 钟离慕楚暴喝一声,眸光骤缩,猛地站起来,倾身朝姜峤压了下来,抬手便想扼住她的咽喉,可下一刻,他的动作却彻底僵住。 姜峤手执勾魂,横在了钟离慕楚的手掌前。 “告诉我,如何解蛊。” 姜峤嗓音冷然,“否则,我会将你所有的秘密都说出去。钟离潇和钟离歇是如何不顾伦常生下你,钟离裕是如何遮掩家中这桩丑事,让众人以为你是他的幺子……还有,你在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是如何利用钟离歇对你的信任,亲手弑父;后来,又是如何设计杀了其他兄弟,成为钟离裕唯一信任的后辈;还有钟离一族被灭门的惨案……” 钟离慕楚死死盯着姜峤,眉眼间的阴翳越来越可怖,“你何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