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桌,殷金山自从看见那个道士模样的人,心中便不禁盘算起一些事。他本想吃完饭后去找那个道士,却看见他突然出去了。他想走,亲家的酒却已经递过来,殷金山于是对亲家罗银宝说:“我看之前那两外乡人中有个是道士?”
“是啊,那道士还给了我一把长命锁呢!”罗银宝悄悄对殷金山说,“银的,做工顶好。”
“彩凤跟我说,最近她儿晚上老哭,她怎么哄也没用,正好百岁宴上又来了道士......”
“那得让他们写个禳词啊!”罗银宝顿时紧张起来,这可是他的头孙孙!成器那小子,这么大的事也不跟他说?小儿夜哭魂不守,顶不吉利!
他忙起身找那两人,一眼就瞧见鹤立鸡群的巨尸,正大步往外走,那道士就跟在旁边。罗银宝撵上去喊道:“二位留步!不是说在我这歇下吗?”
那头孟琅还真以为巨尸生气了,追着他说以后还是好好造个头,至少得捏个嘴巴。
巨尸只闷头朝前走。一出院门,两人便看见一个凤冠披霞的女子站在门外,忽地一声唢呐划过夜空,院里有懂曲的人叫起来:“《抬花轿》!谁嫁姑娘了?”殷金山却手一抖,不敢置信地望向唢呐的方向。外面罗银宝终于赶上了孟琅,看到那姑娘时,他脑子嗡地一声,浑身血都凉了。
那女子,罗银宝不认得,那衣服,却是他亲手裁做的嫁衣。
第100章百日宴(二)
罗银宝站在那,唢呐一声厉响,恰如那天殷家女儿出嫁时一样。那也是个黑沉的夜,却不像今日这般热闹。家家户户都闭了门,罗银宝也关在屋子里不出来。他媳妇缝着衣服,听见声一抬头,说:“是殷家的女儿吧?”
罗银宝抽着水烟,默不作声。媳妇叹道:“作孽哟!”末了又埋怨一声:“她娘也真能狠下心。”
“她能有什么办法?钱财都散尽了,县衙还是不放人。总不能叫两个都死了呀......”
媳妇埋怨地说:“那你也不该给他家做衣服。”
“金山他老婆求我哩,人都快哭干了......”
媳妇把衣服一揉,背身坐过去,罗银宝就不说话了,继续抽着水烟。唢呐大声地吹着,像一片锐利的刀子穿过墙壁,砍在他耳朵上。后来殷金山要跟他家结亲,他老婆子一千一万个不愿意。
罗银宝不快地说:“人家现在是县令,要报恩,咱还敢嫌弃?”
“人家都是卖女儿,到你这就成了卖儿子哩!”
罗银宝火了:“你怎么说话的?人愿意给我们填窟窿,你还不乐意?要骂你骂成器去!”
他媳妇就哭开了:“儿子九死一生回来,你还说他!哎呀呀早知道就给他把媳妇说下了,也不至于要娶殷家的女子......”
罗银宝反手抽了她一嘴巴,吼道:“是成器开的口,你跟我耍什么横挑什么三四?你不愿就去问成器,你看成器愿不愿!”
罗成器当然是愿意的。栎陵产木产布,罗家做布,岑家做木。去年娄京风靡云罗,罗成器收了一大批去卖,路上却遭了匪,不仅货没了,跟着一起去的十几个乡人也死了大半。罗银宝讲义气,赔了货钱和死人钱,家产却败了,不得不卖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