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从这一刻,凌守夷便无比清楚地知道,他们不欢迎自己。他的出现就像将一件不合时宜的东西摆放在它不应该出现的地方,处处透着格格不入的古怪。 他让这些小仙娥和小仙侍们把蹴鞠拿走。仙娥仙侍们长舒一口气,如获新生般地抱着球走到渡霄殿外。 回想他们如释负重的神色,凌守夷静静地想,他面目到底就这般可憎吗? 他还很想分辨那嬉笑声。 但殿外空空落落,安安静静,这些小仙侍怕触怒他,早已抱着球走得远远的,再也没敢回到渡霄殿前玩耍过。 偌大的,冷清如重重雪洞的渡霄殿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这只是他童年中,鲜少的,脆弱和柔软的时候。就如同仙门中人转瞬即逝的童年,这些脆弱和柔软对凌守夷来说,也不过黄粱一梦,眨眼而过。 日子已久,他已成习惯,习惯变得冷酷冷峻。他习惯孤身一人,习惯将全部的精力放在大道上,似乎他生来便是为求道而生。 因掌仙门刑名没有人敢接近他,他也从来不去接近任何人。 他必须让自己变得足够冷酷无情,斩伐罪仙时才能不令自己受私情影响。 他很少回忆过去,即便目下这点回忆也不过一晃而过。 夏连翘对他而言是个例外。她是这一十八年来唯一敢围着自己团团转的,似乎永远不知疲倦。 凌守夷垂眸,平静地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过回过从前清静的日子。 她跟白济安、李琅嬛玩笑时,他便安静地敛眸入定。有时候,他能听到她的脚步声,裙摆掠过草地,她匆匆来。 少年不自觉绷紧直接,屏住呼吸。 可她没有停留,又匆匆去。就像她乘兴而来,兴尽而去。她自始至终都没往他这边多看一眼。 他下意识地想喊住她,却找不到任何理由。 因平日都是夏连翘主动,凌守夷浑身一震,第一次觉察到,原来在两人之中,夏连翘才是掌握着主动权的那一个。 她可以兴致勃勃地捧出满腔的热情,也能激烈勇退,轻易抽身。 正如他被动接受着她的亲近,如今也被动地,默默承受她的热情冷却。 最后还是李琅嬛觉察到不对劲。 少女犹豫着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友怎么不去那边跟白道友、连翘说说话?” 凌守夷扬起眼睫,看了眼自己这位义女,心头微微一软。 可也仅此而已,直到目前,他依旧不知道要如何与李琅嬛相处。 他语气稍稍放缓,却还是坚决而疏冷地婉拒了她的提议,淡道,“不必,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 李琅嬛一愣,看着少年这显而易见的固执封闭,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相处这么长时间,似乎除了连翘很少有人能不惧凌守夷的冷淡接近他,也似乎只有连翘才能找到和他相处的技巧。 想了想,李琅嬛也未在强求而是径直朝夏连翘走去。 夏连翘根本没想到李琅嬛会为了凌守夷的事找自己。 “我感觉凌道友他,”李琅嬛斟酌着语句,“很孤独。” 连翘不解地看向凌守夷的方向,“有么?” 凌守夷眉目冷淡地一个人在那儿打坐,看起来确实有点儿拒人于千里之外,但与其说是被孤立,倒不如说是凌守夷以一己之力孤立他们所有人。 李琅嬛:“连翘,你要不要跟凌道友说几句话?” 这么一看,好像确实有点儿可怜巴巴的。 夏连翘有点儿心软,犹豫,“我试试吧。” 不是她不想搭理凌守夷,实在是凌守夷这几天让她有点儿摸不着头脑。 深吸一口气,夏连翘走到凌守夷身边,“凌道友?小凌?” 她正琢磨着要用什么方式开启话题呢,凌守夷却突然以剑鞘抵住她继续前进,冷淡地问:“做什么?” 夏连翘早已习惯,也不气馁,将剑鞘别到一边,“我来和你说说话。” 可惜凌守夷不买她的帐,口气淡漠:“你对所有人都说过这些话吗?” “什么话?”夏连翘一愣。 说起来,她刚一接近凌守夷,就觉察到凌守夷态度尤为冷淡,简直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她不明所以,凌守夷抿唇,忽抬手掷出一样什么东西。 竟是一只贝壳。 还是表面十分光滑,洁白如玉的贝壳。 夏连翘看了这贝壳半天,确认这的确是只十分好看的贝壳,而且还十分眼熟,但她还是没搞明白凌守夷为什么突然给她看一只贝壳。 老实说,她觉得珍藏一只好看的贝壳实在有点儿幼稚小学生。 但考虑到凌守夷心情不好,还是很给面子地用棒读的语气赞叹,“哇!好好看的贝壳!你从哪里找到的?” 话音未落,凌守夷神情骤然一冷。 夏连翘:“……”难道她夸得不对吗?! “你给我看这个贝壳做什么?”她迷茫挠头。 “你不记得了?”少年定定地看着她。清寒疏冷的眼底,涌起一阵幽暗的,莫名的情绪变化。 夏连翘心里咯噔一声,终于想明白这只贝壳为什么眼熟了! 这是之前她送给凌守夷的那只贝壳!! 完蛋了。 看着凌守夷霎时冷下来的脸。 夏连翘结结巴巴,手足无措:“这个是我之前送你的贝壳吗?” “对不起,我刚刚脑抽没想起来。” 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凌小少年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似乎已经看透她的三心二意,喜新厌旧。 “你不记得也无妨。” 凌守夷垂眸,似乎连看她也吝于多看一眼,少年唇瓣紧抿出一个冷淡执拗的弧度,硬邦邦地说:“是我脑子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才把这破烂保留至今。如今正好也物归原主!” 夏连翘慌乱无措,真情实意地感到愧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但凌守夷已经彻底不搭理她了,冷冷转过身。 背对着夏连翘,凌守夷唇瓣紧抿得泛白,心中一痛,她当日所说的那些话,果然是胡言乱语地在骗他。 听到夏连翘的说辞,他内心甚至也不觉讶异,只微微一顿,旋即便麻木地想,果然如此。 她反复无常,贫嘴滑舌。 从来没一颗真心。 第49章 之前她总是厚着脸皮围着凌守夷转的时候, 夏连翘还不觉怎么尴尬。 如今就算她再迟钝,也觉察到凌守夷对她的态度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冷冷清清, 骄矜淡漠中多了点儿显而易见的防备。 每次一见到他,两个人的气氛似乎也受他的影响, 一路往凝滞的方向发展。 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更怕见到他了。 可惜伤心契的发作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