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蔓父亲是京北大学的文学教授,很有名气,出过不少书,学生遍天下,如今回来,可以说又能成为京北文学院的镇院之宝了。 时蔓的母亲很不赖,身为京北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她救死扶伤的事迹曾上过新闻报纸,也在全国大会上点名表扬过,被评为劳动模范,得过的锦旗在办公室根本挂不下。 时蔓父亲要去边疆时,她母亲是可以不去的。 但伉俪情深,她毅然决然地跟过去,声泪俱下地告诉时蔓,“你爸爸去了边疆,如果没有我,他活不成。” 时蔓当时也才十六岁,她点点头,说没关系,她一个人在京北城也可以坚强地活下去。 没想到她从梦境里看到,她是好好活着了,父母却那么早就双双离世。 到了边疆,不仅父亲没活成,母亲也是。 幸好,现在他们都回来了。 回来得比她预想的时间还要早,什么危险苦痛都没发生,就好好地回来了。 时蔓回家的脚步越来越快,到最后,她忍不住,飞奔起来。 什么形象都顾不上,麻花辫都快跑散,只剩额前的碎发被吹得飘起来,身上的军装感受着冷冷的风灌进胸膛。 她喘着气,跑到家门口。 不是做梦! 他们真的回家了! 那几个装着行李的木箱子还码在门口,那是父亲走时一定要带走的书。 少了几箱,但没关系,回来了就好。 他们正背对着时蔓,在清点行李箱。 时蔓看到父亲的背似乎佝偻了些,母亲的脖颈也悄无声息爬多了几根皱纹。 ”爸、妈……”时蔓的泪水不争气地喷涌而出。 她带着哭腔,颤音,喊出喉咙间有些陌生的称呼。 父母不约而同回头,怔怔地望着时蔓。 似乎都有些认不出对方。 时蔓穿着绿军装,皮肤娇嫩雪白,俏生生站在那儿,像开在京北城阳光下最美丽娇艳的一朵花。 而她的父母,两鬓斑白,脸庞沧桑,在边疆的风沙磨砺下,他们的岁月曾被快速地燃烧着,以至于看上去比真实的年龄要老了许多。 时蔓的眼泪越哭越汹涌,母亲张开怀抱,她扑过去,哭的稀里哗啦。 “爸、妈,你们终于回来了。”时蔓委屈得声调呜咽,麻花辫散在母亲的臂弯。 父亲眼含泪光,拍着时蔓的后背,“好孩子,没事,都过去了。” 是啊,一切的苦难,当你彻底释怀,便都可以用轻描淡写的四个字揭过去。 但时蔓不行,她没有父亲开阔的气概,也没有母亲坚韧的心性,所以她百感交集。 为自己的经历,为自己做过的噩梦,哭得一塌糊涂。 时蔓不是爱哭的性子,但在父母面前,她可以掉再多的眼泪,也不会被嫌弃,被批评。 …… 哭得感觉眼睛都快肿了,时蔓才停下来。 她还是要小心些,不能变丑。 父母看她的“水龙头”终于关上,摇摇头,这孩子果然没怎么变,依然那样爱臭美。 一家人坐到沙发上,时蔓把随身携带的梳子拿出来,递给母亲,撒娇着要她给她梳辫子。 “妈,你们怎么能回来了?信里完全都没说。”时蔓睁着大眼睛,想起自己还在计划着怎么盘算让他们早些回来。 没想到如此惊喜,他们就这么回来了。 时母给时蔓梳着她又黑又亮的长发,垂下眼说:“我们也不太清楚。都是上面忽然通知的。前两天才通知,就让我们赶紧收拾行李,转眼就把我们送上了回来的火车。” “是啊,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写信,我们就像做梦似的,这就到家了。” 父母怔怔说着,比时蔓还懵,都好几天了,这都已经重新踏上了京北城的土地,站在了家门口,都还没缓过神。 “蔓蔓,不是你在部队里帮忙走动的关系?”时母见时蔓这么问,觉得奇怪,他们一路上回来,都非常顺利,还以为是时蔓的功劳。 “我哪有这个能耐。”时蔓如实回答,虽然她去蒲首长家里做客表演过,蒲永言也在追求她,但没有确定关系前,她是不可能拜托他这种事的。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时父紧皱着眉,还在拼命想。 他实在想不到谁会帮他家? “算了,以后总会知道的。”时蔓搂住母亲的胳膊,“爸妈,先别想了,刚回来,家里什么都还没有,我们去国营饭店吃吧,再去百货大楼买些东西。” 时蔓盘算得清清楚楚,脸上洋溢着幸福得如同小孩子一般的笑容。 只有见到父母,待在父母身边,才有那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无比轻松。 “对了,妹妹呢?在楼上睡觉?”时蔓拎起包,“她那小馋猫不是最喜欢吃好吃的了?得叫上她,不然知道我们去饭店、逛商场不叫她,回来又得吵我们。” 话说出口,父母的表情瞬间凝固。 随即,他们的眼神黯淡下去,唇瓣轻轻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时蔓心头一紧,顿时意识到什么,拽住母亲的手问:“妹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时父痛苦地闭上眼,有泪水从他褶皱丛生的眼角滑落。 这是时蔓第一次看到父亲掉眼泪,心头仿佛被重重捶了一下。 时母顿了又顿,生涩艰难地说道:“你妹妹,在回来的火车上,丢了。” 又一把重重的锤子,敲得时蔓的脑袋嗡嗡作响。 她还以为,还以为父母回来了,一切梦境里的苦厄都不会发生。 可妹妹怎么还是被拐走了。 难道梦境里的有些事情,是注定发生,无法更改的吗? 提起伤心事,巨大的痛苦将一家人重逢的喜悦拍打得粉碎。 时母是一家人里最能保持冷静理智的,她眼眶虽然红,但硬生生将眼泪都逼了回去。 搂着时蔓的肩膀,时母喃喃道:“我们一定能把妹妹找回来的,已经报了警,也有那人贩子的线索,妹妹很快就能回来的。” 时父掩着脸,自责道:“都怪我,如果我不在火车上看书,一直看着她,就……” 时蔓连忙去拍时父的后背,安慰道:“爸,这和你没关系,你不知道现在的人贩子有多少你想不到的手段,如果他们盯上了妹妹,你再怎么小心都没用,所以你不要太责怪自己。” “现在最主要的,是打起精神来,把妹妹找回来。”时蔓鼓励完父亲,又鼓励母亲。 噩梦里的事再一次重重地击打着她。 妹妹被拐走了,她怕梦里更糟糕的事情发生,比如父亲因为自责愧疚而卧病,母亲也因为照顾他而倒下,两人甚至一病不起,双双病逝。 时蔓绝对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只能一边安慰着父母,排解他们自责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