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了一个干净的禅房。牧家是杏林世家,牧柯来时拿走了家中不少好药材,当下取了一片人参塞段临舟口中,将穆裴轩出去时,穆裴轩却不愿,道:“我在这儿看着他。” 牧柯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阻拦,又听穆裴轩问他:“牧柯,段临舟会没事的,你能救他,对吧?” 牧柯道:“我尽力而为。” 穆裴轩晃了晃,伸手撑住一旁的桌子,不再开口说话。 段临舟身上那支弩箭并未射中要害,若是只这支箭,取出来便也罢了,可更为棘手的是箭上的毒。箭头周遭那一圈血肉俱都泛着沉沉的黑,一看就知这毒毒性之凶猛。 穆裴轩从未觉得时间这样漫长,他看着牧柯剜开皮肉取箭,那支箭被周自瑾接过去时,穆裴轩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目光就凝住了。 那支弩箭的箭头——赫然是黑甲铁骑军中的制式。 大梁各地,尤其是边军的军械大都不同,南军的箭箭头多是锥形箭,黑甲铁骑是精锐,配备的都是三棱箭头,带了倒刺和血槽。 这支箭——穆裴轩鬼使神差地想起当初他射孙青的一箭。刹那间,穆裴轩恨得眼睛发红,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郡王——”周自瑾吓了一大跳。 穆裴轩摆摆手,声音嘶哑,道:“将那支箭给我。” 周自瑾应了声,牧柯分出几分心神,提醒道:“箭上余毒未清,别乱碰。” 穆裴轩没有说话,只是想,他当初怎么会让云琢逃了?他要是在那时想得思虑再周全些,又怎会给云琢如此处心积虑寻仇的机会?穆裴轩攥紧了那支箭,他看见段临舟中箭的那一刹那,惊怒交加之下,手中的长枪也脱了手,狠狠贯穿了云琢的胸膛。 云琢当场毙命。 他怎么就那般结果了云琢?云琢此人,千刀万剐也不足以泄他心中恨意。 屋中烛火长燃,穆裴轩看着段临舟口中流出的血都泛着沉沉的黑,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好像下一瞬就要湮灭。穆裴轩突然觉出一股莫大的寒意一点一点地钻入他的每一寸空窍,他这一生,已经经过许多回的死别了。 穆裴轩想起在阜州时,他哥染了时疫,临走前几日,穆裴之已经不让他近前了。 一扇屏风隔开了生死。 空气里弥漫着艾草燃烧和清苦的药味,混杂着血腥味道。屋子里静,夹杂着穆裴之神志不清的艰难喘息声,一起一伏,声音又远又近,痛苦至极。 他看着他爹离世,又送走了他大哥,带回了黎越的棺椁——穆裴轩茫然又无力地想,有一日,他也要看着段临舟离开他吗? 不知过了多久,牧柯转过身看向穆裴轩的那一刻,穆裴轩腾地站起身几步就冲了上去,伸手想碰段临舟,偏又不敢碰,哑着嗓子问牧柯:“他怎么样?” 牧柯看着穆裴轩通红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低声道:“那支箭上的毒是冲着索命去的,凶恶至极,段老板体内本就有见黄泉,如今是狭路相逢……我也无计可施,只能竭力施针灸护住心脉,”他抿了抿嘴唇,道,“我给段老板服用了我牧家的秘药,能不能熬过今晚,就看……命了。” 穆裴轩:“熬过今晚……然后呢?” 牧柯道:“我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穆裴轩睁大眼睛,抓着牧柯,道:“这怎么能不知道?牧柯,你是大夫,医术高超!你得救他!” 他煞白着脸,几乎失去理智,眼里露出几分无助的恳求,“牧柯,救段临舟。” 牧柯被他抓得手臂吃疼,却也不恼,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医术再厉害也是人,”他怜悯地看着穆裴轩,道,“若是能救人,我无论如何也是要救的。可你知道段临舟本就孱弱,那见黄泉就足以要他的命了,若非这些时日调养得宜,又有秘药吊着,那支箭拔出来,他就……” 穆裴轩颓然地松开了手。 诚如牧柯所说,段临舟体内俨然成了两毒交锋的战场。见黄泉本就霸道,被纪老大夫和牧柯控制了多时,如今段临舟意外中箭,箭矢上涂抹的毒也是剧毒,引得见黄泉发作起来,这一下便如同两头猛兽于狭道相见,你不退,我不让,是要搏出个生死方罢休。 段临舟而今中了弩箭,正当虚弱,要是受不住毒性冲击,除非神仙施神迹。这些话牧柯不能掰碎了说给穆裴轩听,穆裴轩未必受得住。这几日追击九莲教妖人时,牧柯就见穆裴轩全不休息,拷问那些为他们清剿的分坛,简直和疯了似的,重刑之下,牧柯至今耳边还是九莲教徒的痛苦哀嚎。 穆裴轩和牧柯守了段临舟一夜,一夜间,段临舟身体忽冷忽热,有时还无意识地抽动,口鼻间也溢出渗着乌黑的血。穆裴轩看得心魂俱碎,只能紧紧按着段临舟,唯恐他崩裂了伤口,一边拿干净的帕子擦着他身上的血和发出的汗,一遍一遍地叫着段临舟的名字,“临舟,临舟……” 穆裴轩在军中时,曾见军中有个年纪小的军士受了重伤,夜里高烧不退,他师傅就守在床边,一边守着他,一边轻轻唤他的名字,叫了一整宿。军中老人说这叫喊魂,道是在重病将死的亲眷身边喊他的名字,便是魂魄离了体,他如果听见了,说不得就不舍得走了。 后来那个小军士果然好了。 穆裴轩看着段临舟苍白消瘦的手指,攥住了,在自己脸颊边轻轻蹭了蹭,低声道:“临舟,你答应我会一直陪着我的。” “别丢下我。” “我说给你寻一匹不逊于听雷的好马,还没找到呢,”穆裴轩道,“等你醒了,咱们回瑞州,我就着人去寻好不好,到时候你亲自去挑。” “方垣送给你的酒我都藏在梅园了,你好起来,你想喝几杯都好,我不拦着你喝了。” “段临舟,你说你傻不傻,我是天乾,皮糙肉厚的,一支弩箭中了也就中了,你给我挡什么?” “你不是最精明了吗,怎么连这也算不明白,要是传出去,别人都要笑话你段老板,”话到此处,穆裴轩声音里多了几分哽咽,泪珠滚烫,沾上段临舟的手指,“你挡什么,你不是很怕死,舍不得死吗?为什么要替我挡那支箭……” “你死了,我要怎么办?” “不要死,别死,段临舟,临舟,求你……你别丢下我。” “我只有你了。” 第102章 142 “皇上,不可!” 诏狱失火,穆裴轩伺机逃出诏狱的消息正将送入行宫内,小皇帝萧珣怒不可遏,当场就拍了御案。萧珣着姚从率锦衣卫连夜追捕穆裴轩,秦穹和李承意便是此时来的。 秦穹蹙着眉,沉声道:“靖南郡王私自离开诏狱虽不合规矩,可到底事出有因。在缉拿九莲教妖人途中,妖人挟持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