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等下还得赶去补习班,有什么尽量长话短说。” 看得出来,宋定初真的非常内疚了。 他把买的药水、棉签和创可贴一整袋递到余葵手里,诚恳道歉后,解释起放假那天的事情,“我……当时,当时她提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没过脑子,反应过来已经说出去了。” “不是什么大问题,我们在那之前就吵过架。” 余葵宽容挥摆受伤的手臂,“我也不会误会的,你暗恋的人是高三学生会的学姐嘛,抄作业时候见过,你本子还里夹着她照片呢。而且,班长你也没说错啊,哪里错了?我也觉得我比她有同理心。” 宋定初怔了一瞬,笑起来。 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忍了回去,希冀道,“那周末我生日,你还来吗?” 见余葵犹豫,他补充,“我整理了过去几年用过的一些参考书,对你现阶段应该会有帮助…如果我家里人知道,他们肯定也支持我好好跟你补偿道歉。” 余葵本来想月考前好好冲刺一下的,老班长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点点头答应,反正就去一下午,她早点回家把进度赶完就行。 再往前走,她的肩膀不可控地微塌了一度,心里只剩沮丧和紧张,原因无他,去程建国那边,还要经过时景所在的长廊。 刚刚丢了大脸,身上又是战损造型,如果今天是端午,余葵愿意就此把自己包在粽子里,让爸爸拎出校园,但一切只是她的幻想—— 三步、两步……她煎熬着越走越近,和时景错身而过的瞬间,少年主动叫住她,“余葵。你没事吧?” 啊啊啊他记得她的名字! 余葵心里砰砰狂跳,还要假装镇定摇头,举起两只小细胳膊给他看看,“我没事,她们就会扯头发挠人,就是一些碰擦,养两天就好了。” “猫还好吗?” 啊啊啊,他还挂心她的小猫! 这就说来话长了,余葵偷看一眼不远处的老父亲,压低声,“我爸没养过小动物,我怕他不答应,现在白天都放在门卫室的大爷那儿,晚上才能接回家…” 说话间,他忽然递过一张纸来,她下意识接过,然后才见时景指了指她耳垂到脖颈这一块儿。 “脏了。” 指腹摸下来一把灰,大概是刚被人按在墙上擦的。 余葵后知后觉,脸蹭一下就热了,刚才就是一直以这个造型在时景面前说话吗?本来就有够狼狈了,现在还是脏的! 她恨不得立马就遁走,偏偏时景看她垂头丧气,含羞带愤,只以为她还没从刚才的事情中缓过神来。 略微思索,少年最后一次开口,用他并不擅长的技巧鼓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有一个朋友,曾经遭遇过和你今天相同的事情,那时她太小,没有勇气反击,只能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边走边哭。” “后来呢?” 余葵忍不住追问。 “我希望……她现在像你一样勇敢。” 朋友? 是漂亮的女孩子吗?跟爸爸去吃饭的路上,余葵一直苦苦思索。 纯附食堂。 宋定初夹了一筷子苦瓜,状似无意提起,“你和余葵的关系看起来不错啊。” “她和我一个朋友很像。” 时景没有否认。 宋定初不着痕迹松口气,“就是你刚说和余葵有过相同经历的那个人?” 恰巧结束用餐,时景起身离席,没有再答。 他想起了女孩的日记本,她总是用轻松搞笑的笔触描绘苦难,但并不妨碍时景大致勾勒她曾经的处境。 从城市转学到小镇的姑娘,有着和本地不相契合的肤色、气质、口音。在思想僵化、观念固执、风气一成不变的小镇环境中,她的美丽、内向加上鲁钝是原罪。女孩经历过三姑六婆的议论,村里孩群编调子哄笑,同学的妒忌排挤……她收到过和善意几乎要均等的恶意与误解。 这其实是时景昨晚睡前才看到的地方。 学校有两个初三的混混为女孩打了一架,老师逼迫她去水龙头洗脸卸妆,洗掉脸上的粉底和口红。然而,皮肤和嘴巴的颜色是天生的,女孩甚至连斗殴双方的姓名都说不出所以然,却只能被迫用打湿的纸巾,屈辱地在老师和同学面前使劲擦脸自证清白。 她的日记里注入了太多饱满浓烈的情感,以至于哪怕隔着空间、时间,境遇和人生的壁垒,十六岁的时景还是与十四岁的女孩深深共情。 那瞬间,他恍惚觉得身处风暴漩涡正中的余葵,眼底闪烁的委屈不甘,与漫画主角隔着时空交叠。 他听不下去那位女同学母亲与小镇三姑六婆如出一辙、因果倒置且蛮狠无理的指责,所以落笔的瞬间,重重在表格姓名栏“景”字的部首中,添了多余的第二横。 第21章 第二个愿望 “这是我妈单位拿回来的疤痕药,听说去印子特别快,你早晚擦一擦就行。” 向阳当晚赖在她房间,越想越生气,“15班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你这风一吹就倒的模样都忍心动手,她们都叫什么名字,下次放学我给你报仇!” 余葵斜眼,不敢置信:“你怎么还打女生呀?” 向阳满脸写着狗咬吕洞宾,“你有点良心好吗余葵?这替你生气呢,我不打女生,就吓吓她们,谁让她们欺负你……” “还是算了,反正她们也受罚了。” 余葵埋头执笔给作业结尾,“再说,我也是15班的人呐,今天也都多亏了班里的朋友帮忙,你以后别再班级歧视了,我们有个女同学,你知道她多酷吗,一脚把厕所的双层门踹开了诶,我要是能有她的力量,今天一拳一个不在话下!” 眼见她写着作业眼睛都越来越亮,向阳转头揉猫,心说自己这心是白操了。 半晌还回头愤愤道:“…你这心也够大的,我还担心你留下阴影,晚上偷偷哭呢。” 余葵笔尖顿了顿。 要说完全没留影响,倒也不太可能。 她回家就把发卡扔回抽屉,不想戴了,大抵会下意识觉得,就因为今天别了这枚过于漂亮醒目的发卡,才让陌生人看一眼,就把她划分到“心思没放在学习上”、“只知谈情说爱”、“仗着自己漂亮挑拨男生”的归类里。 余葵是个不太愿意把负面情绪留在心里的人,但偶尔做梦,还是会不可控地梦到曾因愚笨和长相,备受同学非议、师长批评的那段日子。无论以第三视角旁观自己,还是灵魂重历同样的处境,到最后都不免汗津津被惊醒。 今天和从前的区别,大概在于她反击了。在后续的过程中,朋友挺身而出,爸爸及时赶到保护,施暴者被处分,甚至还收到了男神安慰。 这一天虽然过得糟糕,但加起来又仿佛没那么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