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意味着其中每一纸张都被书写过,封皮掉色,页角有卷曲的痕迹——后来被人仔细撑开压平整过了,岁月使它变得蓬松,叼在嘴里轻飘飘的,仿若无物。 这本日记,不是月见坂的。 严格来说,是他名义上的父亲——月见坂铃彻的东西。 当年森鸥外刺杀先代,他们在房间衣柜中找到了月见坂的包,有些脏,但里面的东西保存完好,其中就有这本日志。 太宰治那时对日记并无兴趣,但他现在却觉得,是必要的。 ……虽然有些不仁道。 可太宰治想要抓住、掌控那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得要了解月见坂的过去。 这个过去,不是月见坂克隆人的身世,也不是流浪到横滨被先代囚禁的故事,而是在这之间,月见坂铃彻还尚在人世间的时光。 铃彻到底是怎样的人? 要太宰治回答,只能说蛮任性的,又很失败的人。 只因恻隐之心就想要带走实验体,完全没发现背后的阴谋,不仅断送自己的人生前途,还多了个交不懂的拖油瓶。 早早死去,却没能安置好月见坂,令他精神崩溃,误入横滨混乱的战局。 想到和瓷娃娃一样,思维都一样冰冷呆滞的小月见坂,太宰治皱了皱眉。 他翻开封皮,来到扉页。 扉页有几行字迹,看起来笔触飘浮,如果和前两篇对比,就能发现大概是后期病重时写上的。 【我这一生,充斥着半途而废、任意妄为,唯一觉得不后悔的事,就是将你从实验室里带出来。小流,我只是要去长长睡上一觉,如果想念我,就翻翻日记本,就像是我陪在你身边。】 【晚安,勿念。】 * 月见坂铃彻是突然开始写日记的。 【我违反了实验室的规则,对实验体有了恻隐之心。 【我心知肚明,这个实验体是为了“荒霸吐”而存在的,以“荒霸吐”计划的模拟产品,在合成异能力方面,危险程度几近于零,没人关心他的人格成长,以至于到现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服从”二字。 【在对他进行服从能力试验时,我听见他痛苦的声音,我忍住了。 【在其他研究员利用他的异能力达到颅内高潮并上瘾后,我装作视而不见。 【在此之前,我和大家没什么两样,甚至有些骄傲自己冷静的头脑,直到他坐在电椅上,朝我伸出手。 【“你不开心,”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也听不出来有关心的意思,可还是那样眼巴巴地看着我,“为什么?为什么不握住我的手?”】 …… 月见坂的异能力,是能以皮肤接触为媒介,为使用对象捏造出“心中最渴望的事与物”的幻境。 想到那些垃圾研究员沉溺在美梦中的恶心嘴脸,太宰治皱了皱眉,心下鄙夷。 只不过……没想到一开始月见坂竟然是这样的,和现在简直形同两人。对铃彻原本的印象有了稍许改观,太宰治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改掉月见坂的人格缺陷的? 【实验体的人格缺陷在于不懂得“拒绝”,什么事都可以做,也就意味着自身没有需求和主动性。 【但是他今天对我主动说话了,我本应该将其写进报告里……可是我没有,瞒下了这一切。】 月见坂铃彻开始主动接近实验体。 暗自减轻相关痛苦的试验程度,悄悄和他聊天,趁其他人不在,还教他摸摸比格实验犬。 实验体很喜欢狗,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感知到毛茸茸的意义,但他也在疑惑着,为什么这个研究员从来不对他提出要求,也不让他使用异能力。 接下来就是太宰治在十六岁时知道的内容了,月见坂铃彻逐渐无法忍受,在日记排解情绪已经没有作用,恰逢“荒霸吐”成形,就借着酒劲要求带实验体走,不论什么代价都可以承受。 远离横滨,来到东京,月见坂铃彻还觉得一切都像是梦一般,他给实验体取了名字——月见坂流。 【比较头疼的一点是,我不敢让小流和他人接触,我总是害怕那些人的劣根性会在小流面前显现,发现他的缺陷,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伤害他。 【小流按年龄算应该要读小学了,我要改掉他的毛病,送他回归正常的社会生活。 【感谢邻居的野崎太太愿意帮我在找工作的时候照顾小流……她很好,她的孩子野崎君也很好,我观察很久,才敢拜托他们帮忙。看见小流和野崎君一起看漫画的样子,我不禁幻想以后小流和朋友一起的样子。要是他们知道我去的是出版这本漫画的公司应聘,一定会很惊喜吧? 【我买了相关书籍,开始向野崎太太如何育儿了。】 能当研究员脑子当然不会太差,铃彻只需要补齐一些儿童领域的知识。 太宰治粗略翻了翻,后面大部分内容变成了他的个人记录报告:从言语上规范教导,训练月见坂形成“私人”的意识和对事物主观的见解;培养他在意的事物,比如一只纪念品钢笔,因为有了在意,才会有底线…… 虽然有不科学的地方,但父子俩就这样磕磕绊绊走过来了。 后来的月见坂逐渐变得像个“人类”,铃彻的身体却在走下坡路。 去医院检查,被告知是早期在实验室接触危险物品太多,而造成不可抗力的影响,身体会一步步衰弱,直至死亡。 偶尔月见坂无法约束自己,铃彻因为时日不多而无法控制情绪,日记中就充满了后悔与痛苦。 【小流让我不要哭。可我怎么才能忍得住……我和他相处的时光太少了,完全想象不了以后分离的恐惧。他不完全改掉这毛病,一想到会有人钻空子欺负他、利用他,我的心就开始闷痛,神啊……】 太宰治的手……不对,爪子顿顿。 好吧,这人的担忧倒是完全解决了,月见坂在横滨的经历让他完全走向另一个极端。 剩下的内容,太宰治没有翻看的欲望。 越到后面,语序就越是混乱,估摸是在病重时写的,想也知道里面是藏匿了多浓重的不舍和痛苦,他一向不习惯看这些所谓“催人泪下”的悲剧文学,但也不免心情微微下沉。 未知的板块被填补,太宰终于“掌握”了月见坂的全部人生。 但他此刻却又罕见地迷茫了一瞬。 就算是知道了,又该怎么样呢? 要将月见坂心里尘封的、和父亲的记忆挖出来作为算计的部分吗?要以此来和他博弈吗?太宰治如今有了自信成为赢家,可那种胜利是他真正想要的吗? 他的月见坂之间的推拉,需要做这样的计较吗。 当足够爱一个人时,爱意将倾泻而出,无处躲藏,铃彻太过爱月见坂了,太宰治只是阅读他的日记,就已经被影响到了。 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一个小号月见坂,甚至隐约有些埋怨,写那么多日记,怎么就没想起来插一张照片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