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中,灶王爷是个很厉害的神明,媳妇儿要生娃,家里谁生个病,地里的庄稼收成,孩子考试,工作,讨老婆,都在灶王爷面前拜一拜。 仿佛只要拜了,就能得到庇护,顺风顺水。 陈金花没胃口,都没去堂屋,就在自个屋里躺着,黄单盛饭端给她。 瞧一眼碗里的饭菜,陈金花问,“都是李根烧的?” 黄单点头,“嗯。” 陈金花把碗筷接到手里,又放在柜子上,“冬天,那回李根为你出头,妈看在眼里,现在他家没什么人了,你跟他说说,愿不愿意到咱家来,相互照应着点。” 黄单抬头看去,又垂下眼睛,“我晚点说。” 他出去后若有所思。 李根的怀疑,他能感觉得到,陈金花也能,不但没避开,还让对方过来,这是不是说,陈金花在默许对方调查,甚至给出了时间和机会? 吃完饭,黄单和李根在院里剥玉米,剥着剥着,俩人就回屋剥衣服去了。 陈金花没睡,抱着篓子在窗口亮点儿的地方打毛衣,隐约听到什么声音,她的动作没停,蓝色粗线从针头落下,再挑起,打出一个花。 气温下降许多,风里早已没了热气。 刘东来到村里的时候,距离张英雄和吴翠玲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是来告诉一个消息的,说是吴翠玲疯了。 黄单和李根都很差异。 刘东来描述那几次见到吴翠玲时的场景,说她紧抱一个枕头,对着虚空嚷嚷,“何伟,你别碰我的孩子”“大贵,你再丢下小宝出去玩,我就跟你离婚”“妈,我不脏的,脏的是你”“英雄,不能把人放塘边,推进去,快推到塘里去,快”。 她提到谁,表情都会不同,会戒备,愤怒,扭曲,也会惊恐。 除了这些类似的话,吴翠玲还会念诗,她大声的念,有时候哭,有时候笑,谁也不知道她那诗里有着什么。 刘东来离开村子时说,“疯了未必不是好事。” 他还说,希望李根不要去看吴翠玲,那样对她的病情有好处。 李根是不会去的,因为他没办法做到冷静面对吴翠玲,还是不见的好。 就当是不记得了。 种完油菜和小麦,黄单还在这个世界。 日子过的好快,一转眼,就快过年了,村长喊广播,通知大家伙牵着家里的猪出来,在村口的空地上集合。 要杀猪了。 黄单看着怕,他没去,把自家的大花猪交给了李根,“替我送它上路吧。” 李根的面部抽搐,拽着花猪的绳子,“来,跟你主子打声招呼。” 花猪已经察觉到小命不保,在那哼哼个不停。 猪血一大盆,什么肠子啊猪油啊之类的,也是一盆,一头猪就是一笔大财富,卖掉大部分猪肉,剩下的腌成腊肉,明年就是一盘好菜,只有一点点新鲜的猪肉留着过年吃。 李根家的那头猪全卖了,是陈金花给的建议,她说要用钱的地方多。 黄单看男人在床头数钱,加上王月梅死时收的礼钱,够盖两栋房子了,还有的剩。 李根抬眼,“看什么呢?” 黄单说,“哥,年后我们离开村子,到大城市去吧?” 李根半阖眼帘,继续数钱,“不急。” 黄单,“哦。” 比起夏天,黄单对处在季节另一个极端的冬天,没有多大的感觉,他怕热,不怕冷。 陈金花给黄单把短了点的毛线裤加长,要他穿上,给他拿出自己做的棉袄棉裤,还有一双黑色的厚棉鞋。 黄单全穿身上,很暖和。 陈金花拍拍他的棉袄,给他往下拉拉,后退两步打量,满眼的慈爱,“我儿子俊的很,不比谁差。” 黄单摸摸脸,顶多是端正吧。 陈金花说,“你有大本事,比任何人都要了不起。” 黄单没听懂。 李根人在黄单家住着,鸡鸭鹅也带过来了,他偶尔回去搞搞卫生,家里一点人气都没有,只有几个牌位,进门就觉得闷。 没有人,就不是家了。 腊月二十,陈金花忙着打米面。 李根在烧火,他拿火钳在锅洞里扒出一个山芋,推到外头去,“给。” 黄单蹲着用嘴吹吹山芋,能上手摸了,就撕开那层黑皮,吃一口里面的黄心,烫的舌头都快掉了。 李根连忙搁下火钳,捏住他的下巴,“哥看看你的舌头。” 这时候,陈金花刚好挂上米面转上,黄单和李根拉开距离,捂着嘴巴眼泪汪汪的往院子里走。 陈金花问李根,“冬天怎么了?” 李根说,“吃山芋烫到了。” 他丢两根干柴到锅洞里,“我去看看。” 陈金花对着李根的背影喊,“别让冬天喝缸里的凉水,会拉肚子!” 李根的脚步匆忙,“知道。” 黄单的舌头烫的很红,为吃个山芋,付出的代价不小,他什么也不干,舌头缩在嘴里,都觉着疼。 人也就蔫了。 “哥给你变个戏法。” 李根从怀里拿出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看,这是什么?” 黄单瞥一眼,“柿子。” 李根半蹲着哄道,“想不想吃?” 黄单说,“不想。” 李根顿时就气的冒烟,“张冬天,你有没有良心,你哥我火急火燎的就去树林里给你打柿子,挑最大的给你揣怀里捂着,你呢?张个嘴吃两口都不乐意?” 黄单说,“哥,你好唠叨。” 李根,“……” 晚上很冷,陈金花想要给儿子装一盐水瓶热水捂脚,已经有人提前做了,她在房檐下站了会儿,自言自语了句什么,回屋去了。 李根半夜偷偷爬到黄单床上,抱着他睡觉。 每晚都是那么来的。 陈金花给儿子做完一床新棉被,人就倒下了。 黄单怎么说,陈金花都不肯上医院去,要是逼急了,她就骂黄单不孝顺,说她想在家里躺着都不行,不光如此,药也不吃了,说浪费钱。 陈金花病着,家里的年味也没有,年三十,就黄单和李根俩人吃了顿红烧肉,他们的心里都装着东西,谁也没说。 每年的初一到十五,舞龙舞狮子的队伍一个村一个村的跑,带来了新年的喜庆,非常热闹。 陈金花听着锣鼓声,她的身体不行了,“儿子,妈知道,你早就看出来了。” 黄单装作不明白,“什么?” 陈金花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觉得妈是个坏人?” 不等黄单回答,陈金花就说,“对,妈就是坏,心肠毒着呢,所以妈这种人,不配活到老。” 黄单说,“妈,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 陈金花摇头,“妈怕来不及了。” 她的气息虚弱,时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