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这一瞬间, 姜眠的心几乎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巨大的恐慌让她根本顾不上分辨宴云笺语气颤抖,只知宴云笺武功之高,内息之强, 即便她躲在雨中立柱后?,也定被他发觉这道气息所在。 而?被他发觉……被他发觉…… ——以他对自己的恨意,只怕她要粉身碎骨了。 如?同猛虎利爪下的猎物, 姜眠脑中空白过后?,便一手紧拧自己手腕强迫自己冷静:不管宴云笺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想全身而?退, 只凭她与他的力量悬殊,根本做不到。 要立刻想办法?。姜眠咬唇,悄无声息潜回方才?的房间。 现在已?经没有功夫去顾及黑不黑, 怕不怕, 哪怕此刻真的出?现什么鬼怪作祟,也比外边的男人要好上许多。 宴云笺一定会来这里探查, 他随时都有可能进来。 顾不上那么多了,姜眠摸索到窗台, 一把推开?窗。 顿时,外面疾风呼啸,风打斜雨,立刻全部冲了进来。 因着屋内灌满了风,门扉咣咣作响, 屋中有物落地?, 乒乒乓乓滚落开?来。 微弱的光线驱散黑暗, 姜眠勉强能看清屋内陈设。 原来摸黑进来的屋子不是仆役的房间, 是爹爹的小书房。因这里地?势较阴,采光不大明朗, 夏日里凉浸浸的,可用作消暑,故而?在这设了个书房。 这么说…… 姜眠扒着窗户向下看了一眼:这里的露台可以踏下,是有可能逃走的。只是,在宴云笺眼皮底下,连一道气息都被发觉,若做逃命之举,必定会被抓住。 不行,还?是要再想办法?。姜眠转身焦急打量一圈屋中陈设,此刻没时间蹑手蹑脚,她挨个翻看有没有什么可用的。 惶急之中,脚下被什么绊倒,回头一看,却?是一麻袋纸钱。被她刚才?无意勾住绳结松散,露出?里面一角来。 难道是姜府下人留下的? 看着看着,姜眠心中有了个模糊的主意。 不知可不可行,但总要试试看。她咬破手指,走上前去。 ** 宴云笺安静走在雨中。 他没有打伞,也未戴斗笠,任凭滂沱大雨将他浇的浑身湿透,额前与鬓边的碎发一缕一缕贴在肌肤上,极致的黑,衬得他肤与唇愈发的白。 他整个人瘦的厉害,漂亮的暗金眼眸泛着熬出?来的红,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坚韧刚强,也如?易碎琉璃,两种气质在同一人身上微妙结合,竟不排斥。 宴云笺走的慢。 越临近二楼回廊,走的越慢。 那屋中分明有响动,这是毋庸置疑的,只不过狂风骤雨,回风呼啸,无数物体滚落在地?,将那道微弱气息压住,不如?他刚进门时感受的清晰。 宴云笺微微启唇,终究没敢出?声。 抬手捋了捋额间碎发,轻轻擦掉下颌向下滴的雨水,屏着呼吸,提步上楼。 步伐称得上小心翼翼,刻骨的拙诚。 这是义父的小书房。 站在房门前,宴云笺能听见里面物体在地?上滚来滚去的声音。檐下避雨,外面雨幕之声显得遥远,屋中的声响更为明晰。 宴云笺又是张口片刻,终究没敢唤一声。 颤抖的手指屈起,轻轻敲击门框,敲了许久后?,屋内始终不见任何回响,他定一定神,很慢很慢地?推开?门。 伴随“吱呀”一声,穿堂风大盛,大开?的窗户与敞开?的门对流,卷起地?上无数纸钱。 轻盈的纸钱腾空,屋中回风将淡黄色纸钱刮起落下,沉浮在熟悉书房之中。 宴云笺的脸色比死人还?惨白。 屋内景象大异,漂浮飞舞的纸钱阴森诡谲,宴云笺浑然不觉,慢慢走进。 有两片纸钱擦过他身体,粘在湿答答的衣服上。他慢慢跪在地?上,从泥泞的地?砖上拾起一张纸。 那纸已?经泞的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又挂了雨水,湿淋淋的。可上面的血渍却?没模糊,甚至依稀显出?淡淡的血腥气。 一个歪歪扭扭血书的冤。 宴云笺心神大震,几乎拿不住这张纸,捧置于心口死死按住,大口大口的喘.息。 这样的雨夜,这样的污泥,瞬间把他扯回岐江陵乱葬岗的那个晚上。 心胆俱烈,他的灵魂好似出?窍,在空气中闻听到□□骨骼被马车生生撕裂的惨声,听得到无数浑浊音色中无助悲泣之音。 “阿眠……阿眠……”他目光涣散,慌乱向四周探看。 “对不起……对不起……带我走吧……求求你,带我走……” 带我走吧,用最惨烈的方式。肆意报复我吧,我绝不会躲。 宴云笺仓皇四顾:“阿眠你在么?你不要怕、你不要怕……不必你亲自动手,你只说你想要什么,我来、我来做……” 但求鬼神当真,他说的字字刻骨铭心。 但是回应他的只有呜呜作响的风,和满地?纸钱回卷。 宴云笺紧紧攥着那张血纸,痛不欲生,剧烈的痛楚压迫下他小声嘶叫,充血双眼流出?的泪带了淡淡的粉,心脏似乎被撕烂扯碎落在地?上,便如?此纸泥泞不堪。 风卷残魂,往事历历。 “云笺绝不辜负。” “招供之后?,便只剩惨烈的死法?,砍头,车裂,腰斩,凌迟。” “我永远不会欺负你。” “辛狱司有三十七道酷刑,你知道蛇纹鞭么,一鞭下去就能要你半条命,两鞭就可以打死你。姜重山见了,这罪名还?怎么能做的实?” “我们有自己的洞房花烛,傻姑娘。” “要不要我现在把你们一家从死牢中放出?来,接着与你办成亲礼?” “乌昭神明在上,阿眠。我一定要娶你为妻。” “我不让你死,岐江陵有个玲珑阁,闻名天?下,你可知晓。” 宴云笺薄唇一张,便是一口暗黑的心头血。 真的很疼。一定要做些什么,才?能从极致惨烈的痛苦中稍得喘.息。 宴云笺拔下腰间悬挂的匕首,目光失焦,刀尖对着自己心口划下,滚烫热泪砸落,他将手中书冤之纸从化开?的肌理?中慢慢捅入。 那里生不如?死的剧痛,随着这样的动作,竟得暂时空白的间隙。 “阿眠,我想跟你走。” 他轻声:“我现在就想跟你走。” 雨打窗帘,天?浪滔滔。 生而?至此,他从无任性的权利。 已?经不配为人,若任性的不顾一切立刻追随他们而?去,算是彻底失了男儿?担当。 他音低不可闻,“纵是死,也不能算殉,而?是偿。哈哈哈哈……” 他惨淡笑出?声来,含血的泪从眼角不断滑落,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