艇上的人通了一个电话,说了几句路鹤里听不懂的S国语言,便把船掉头开走,很快就消失在重重迷雾之后。 路鹤里知道这是钱到账了,交易已经完成。他走到水池边,反复洗了好几遍手,摸出一根烟想抽,但瞥了一眼旁边的木箱,顿了顿又放回口袋里。 裴子卓走到他身后,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脖颈,低声一笑:“欢迎你,我的小鬼。” 路鹤里温顺地垂着头,就听裴子卓轻声说:“这批货今晚要运到加工的地方,你帮我带上岸,自然有人来接。” 阿弥带着几个人,从船舱里搬出一批一模一样的箱子,把装了毒品的箱子混在其中,一起搬上了他们来江心时坐的那艘渔船。裴子卓又伸手摸了摸路鹤里的头发,轻声笑:“以后我就不去京州大学了,我会通过你的手机联系你,如果你要找我的话,就找阿弥。” “教授不去京州大学了?”路鹤里似乎有些疑惑。 “船已起航,风帆已扬,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裴子卓站在船边,手扶着船舷,凝望江面上渐渐变淡的云雾,忽地一笑。 路鹤里的心,却猛地一沉。 时间不多了。 —— 同一时间,中央警队。江焕坐在路鹤里的办公室里,盯着放在桌面上的保温饭盒。 “江队,电话还是打不通。”白晓晓愁眉苦脸地站在旁边,“定位也定不到,应该是手机卡拔了。” 江焕低头,揉了揉太阳穴:“他什么都没交代?” “没有,真没有。”白晓晓急得抓耳挠腮,“路队一整天都没来过警队,他是不是在家啊,我去他家看看吧?” “他不在家。”江焕顿了顿。 他不在家你怎么知道?白晓晓疑惑了一下下,又陷入焦急:“一天都没联系上了吗?要不发动警队的人出去找一下?” “我去吧。”江焕站起来。 “您的脚不是今天下午刚拆的石膏吗?”白晓晓低头看了看,“您在警队等着吧。” “我去。”江焕简短地重复了一遍,桌上的手机突然叮咚一响,他几乎是立刻就拿了起来。里面是一个未知号码发来的视频。江焕点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裴教授,您也知道,我混了这么多年,混到中央警队的大队长,也不容易……”江焕的手猛地一颤,猛地低头凑近手机,就见路鹤里坐在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里,手中拿着一杯红酒,冲着背对镜头的人微笑,“我要是到您的手下来,您总不能让我当个跑腿的吧。” 江焕肩膀剧震,刷地关上了视频,抬头紧盯着面前的白晓晓。 白晓晓没有看到画面,也不知道「裴教授」是谁,但是他听出了路鹤里的声音,疑惑地向前探了探头,试图去看江焕的手机:“是路队吗?” “手机给我。”江焕倏地把自己的手机翻过来,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向他伸出手。白晓晓愣了一下,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江焕把他的手机塞进自己兜里,走出路鹤里的办公室,反手就把门锁上了,“你在这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江队?”白晓晓一头雾水,拍了拍路鹤里办公室隔间的玻璃,却见江焕头也不回地走了。 江焕几乎是冲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锁上门,拿出耳机,重新点开了视频。这条视频长达10分钟,前半部分是路鹤里和裴子卓关于「小鬼」职位的谈判,后半部分画面一转,是路鹤里在一个甲板上撬箱子,然后验毒品。 六十公斤的海洛因。 江焕的肩颈都僵硬了,眼珠死死盯着画面,冷汗从鬓边一层层地渗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又把视频拉到最开始的地方,重新看了一遍。 十分钟后,他的视线离开屏幕,攥紧了手机,开始急促地喘着气。 在画面中听到路鹤里说第一句话的那一秒钟,他就已经猜透了路鹤里的想法。他连一个瞬间都没有怀疑过路鹤里的立场,他的大脑嗡嗡直震,惊骇之下最先出现的念头是—— 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想起路鹤里在医院的时候说过,想要打入走私组织,摸清他们内部的组织架构,但是他没有想到路鹤里会用这样一个铤而走险的方式,甚至毫无预兆。 ……预兆?江焕瞳孔骤缩。昨晚到今早的一切,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眼前闪回:那双桃花眼中的纠结、痛苦、挣扎、告别……江焕很快就觉得胸口憋闷,几乎喘不上气了。 他站起身,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目光穿过无边的夜色,落在不知名的远方: 学长,你在哪儿? 深秋的风一吹,他的头脑清醒了些许,思路渐渐回到正轨:难道是秘密行动,对我也要保密吗?江焕冷静了一会儿,关上窗户,径直拨通了汪队的电话:“汪队,路队在哪?” 老汪在睡梦中被吵醒,在电话那头有些莫名其妙的:“我怎么知道他在哪?” 江焕略一沉吟,用手挡着话筒,小声道:“我都知道了,我得去帮他。” “你知道什么了?”老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快12点了,要找他打架明天再说。” 江焕的目光微一凝滞,试探道:“路队今晚的行动,我已经知道了。” “小路今晚有什么行动?”老汪的声音疑惑中夹杂着一丝紧张,“他又捣鼓什么去了?” 老汪不知道他的行动!江焕呼吸一滞,瞳孔剧震。 “喂,小江?”老汪在电话那头窸窸窣窣的,似乎是从床上起来了,然后就是拖鞋鞋底磨蹭地面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江焕握着电话的手有些颤抖。老汪如果知道路鹤里今晚有这么重要且危险的任务,绝不可能自顾自地在家睡大觉,看来他真的对此一无所知——所以,这很有可能是路鹤里瞒着他的一次私下行动。 “没事。”江焕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大脑飞快转动,但短短几秒钟之内,无法全盘理清思路。他下意识地尊重了路鹤里的决定,没有把这件事立刻报给老汪。 他匆匆挂了电话,手掌扶着桌面,几乎要站不稳。 这样危机四伏的卧底行动,路鹤里为什么不跟警队通气备案?卧底行动凶险难当,属于刀尖悬命,通常需要万全的准备和周密的部署。如果没有备案,不仅流程上有巨大缺陷,他的安全谁来负责? 谁指挥?谁接应?谁支援? 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在行动中出了差池,谁来为他证明?谁能说得清楚,这是一次出生入死的卧底行动,而不是一次真正的黑警反水? 万一污水无法洗清,即使他没有暴露全身而退,沾上了走私足以让他这辈子都再也不能穿上警服,竟然还经手了六十公斤的海洛因,这都不仅仅是公职人员违法犯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