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说的。 他在上一次开学晚来的那会儿,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几乎是围追堵截似的问他怎么这么晚才来,这样面对面的追问也能被他轻描淡写地跳过。 隔着屏幕。 又不是关系多么亲近的人。 结果几乎不用预料。 连陈叙都不知道,她去问也只会是一样的结果。 她无数次的沉闷着呼吸,最终删掉了对话框打上去的字。 然后想过很多个借口。 比如说。 还有多少天就要高考了。 马上就要全省一模了。 但是这些话,他的朋友那么多,追着想问他怎么没来学校的人那么多,这些话肯定早就已经有无数人给他发过。 他估计早都应付到厌烦,就算回复她也只能得到一个敷衍了事。 最后只能把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删掉。 能和他有一丝牵连的,值得发条信息让他看到的,似乎只有一个—— “这次模考我考到全班第一了。” 点下发送。 那一刻,心跳快要盖过窗外的钟声。 狭窄的楼梯口,她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楼梯间的那一方窗。 她像是困在鱼缸里的游鱼,呼吸着仅有的氧气,封闭的鱼缸里只有她大口大口求生般的呼吸。 外面是冬日寒冷,已经降温的天气。 从仲夏到寒冬,熬过很多个日夜,等了很久很久,终于争取到的一个,可以给他发条信息的理由。 在下午公布成绩以后,她连等到晚上下晚自习回宿舍都等不及,放学后,趁着大家去吃饭没回教室的时候,躲在楼梯间,迫不及待地给他发信息。 消息发出了。 但是没有回音。 那个冬天枯燥寒冷,坐一会儿就冷得手脚麻痹,她跺了跺脚,让自己暖和一点儿。这似乎是她没日没夜苦熬的高三里,唯一给自己的一点喘息。 可是这样直到等到了快要上晚自习,仍然没有一丝他的回信。 那条信息很久以后都没有回信。 他像是消失了,又或者,的确无关紧要到了连回复都没必要。她又无数次地返回他的朋友圈,看着那张冷冰冰的背景图,为什么是寂寥的宇宙、暗淡的星体。 为什么消失。 为什么没有再来学校。 为什么没有回信。 为什么,连问他为什么的资格都没有。 即使很多次的告诉过自己,无论有多少个处心积虑的相遇也不会有真正的开始,她没有想过和他能有什么开始,可是突然结束的时候,疼痛的感觉还是盖过了所有的理智。 有过那么一个瞬间。 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留下他,哪怕明知结果是头破血流,也要成为撞在南墙的一粒灰烬。 如果还能再见到他的话。 要成为那粒灰烬。 她的睡眠很少,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学习,压力和作息不调的作用下,她的额头冒了几颗很痛的痘痘。 每天困得靠着咖啡续命,像喝药似的一杯又一杯的灌下去。 笔芯买了一把又一把,一根又一根地写完。 她的成绩进步稳定,老师对她很看好,得知她家里的情况,对她也颇为照顾。 春节她没法留校,宿管阿姨也要回家过年,但她无处可去,温国川一早就打过电话问她学校住宿的时间安排,一听说春节期间果然不能住校,温国川又开始摆起为难的脸色。 赵阿姨已经怀了孕,温国川更是哄得小心再小心,所以这次连只是过年在家住上几天都容不下了。 距离高考只有不到半年,每天的学校门口都有拎着饭桶过来送饭的家长,可她没人在意。 于是班主任把她带回了家,这个春节里在班主任的家里度过。 班主任在年级上是出了名的凶神恶煞,但是在家里却脾气很好,反倒师娘一副暴脾气,拎着班主任的耳朵。 惹得班主任小声求饶,“在我学生面前留点儿面子。” 师娘这才松开,对她却笑眯眯很和蔼,端着水果给她吃,她很惶恐,接得都颤颤巍巍。 她从小寄人篱下惯了,拼命地干活做家务才能换来少一些指着鼻梁骂的闲言碎语,所以住在班主任家里,也下意识在班主任家里扫地拖地,被师娘看见,好一顿劝着她回屋休息。 她还不太习惯这种善意,住得也坐立难安。 师娘看出她的不自在,于是每天早上去菜市场买菜都会叫上她一起,算是给了她一点活做,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一边挑选着菜,师娘一边安抚着她,让她安心住着,安心读书。 “别看你们老师在学校里很凶,那是为了镇得住学生,不然那些调皮捣蛋的根本就不听,你们老师是个软肠子,学生有事他比谁都着急,天天光给学生擦屁股了。你平时懂事,可能不知道,你们班上那些调皮的猴崽子,闯了祸的时候一个个都来找你们老师,当个班主任真是操碎了心。” 师娘对她温柔地笑着,“所以呢,你也别觉得打扰,你只管安心住着,安心读书,你家里不重视你,但是老师重视你。” 她遇到过两个好人,一个是老师,另一个是陆辞。 她的余额里还有大笔大笔金额的钱,可以够她很久的支出,连去年陆辞第一次给她转的钱都还没有花完。原来都已经过去一年了。 可是陆辞已经从她的世界消失了。 她已经在日渐沉寂的日夜里,接受了别离,反正,迟早也会到来的别离,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能和他有开始。 但也没想过,会是这样潦草的结束。 很多次想到他,都会觉得他的出现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点燃火光的梦境,火光消失,他也消失,她的世界还是冰天雪地。 零点的时候。 烟花在南城的夜空升起。 她摸着手机,手指已经呈现习惯性的动作,直截了当地就点开陆辞的头像。 没有后续的聊天对话。 空空荡荡的朋友圈背景。 然后关掉。 她斟酌着要不要发一句新年快乐,可是好像也没意义。无非是淹没在给他发新年快乐的无数信息里,他恐怕连一一回应都没精力,就算得到一个敷衍了事的回应,好像也没意义。 “你这臭小子!大过年的,嫌我过得太舒坦了是不是!” 班主任接到电话,没几秒就火冒三丈,把她和师娘都吓了一跳。 然后气冲冲又无奈地说道:“在那儿等着,我去接你。臭小子,大过年的也不让我安生。” 挂了电话,师娘问:“怎么了?” 班主任一边去拿外套,穿鞋,拿了钥匙就要出门了,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又急又无奈:“我去接个学生,大过年的闹离家出走,这会儿太晚了,怕他出事,我先去把他接过来。” “行你快去吧。” 客厅里还放着电视,班主任走后,忽然安静了许多。 窗外的烟花还在绽放着。 是个热闹的夜,意味着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