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写作业了。 “怎么起这么早?” 明明昨天晚上将近一点才睡。 江野放下笔,看着晏桦,一板一眼道:“要看书写日记。” “老师说每天都要写日记。” 江野看着就是会将老师随口说的话,不折不扣执行到底的好学生。 晏桦嗯了一声,没有多言。 祖国的花朵好好生长吧。 “桥哥你要出门吗?”江野有些担忧地问道,晏桦要出门,那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也要走了。 他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嗯,出去有点事。”晏桦走到鞋柜处换鞋,回着江野的话。 他刚换好鞋扭头就看见江野两只手拘谨地搭在一起,面色忧愁。 “你……” 晏桦欲言又止。 江野神情紧张。 “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大过年的,把小孩一个丢在家是不是不太合适。 第一次当家长,他还没有经验。 江野刚才甚至以为晏桦要赶他走了,没想到居然只是问他要不要去。 “要。”他生怕晏桦反悔了,连忙换鞋,但是因为腿上的伤还没好利索,左脚绊右脚,差点摔着了。得亏晏桦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扶住了。 “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看着江野跌跌撞撞向自己跑来,不禁安慰道。 江野扶着晏桦的手,正准备换鞋,却听到他说:“等等。” “怎么了,桥哥?”江野担心晏桦要变卦。 “怎么没穿新衣服?” 江野身上还是那件旧外套,给他买的羽绒服还在柜子里挂着。 “我……”江野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不知道今天早上起来会不会被赶走,新衣服舍不得穿。 晏桦拍了拍他后背,“去穿新衣服。” “好。”江野很听话,闻言去房间换好了新买的羽绒服。 两人一起出门,坐在公交上,晏桦看着窗外,眼神中带着着淡淡的愁绪。 “桥哥,我们去哪里啊?”江野顺着晏桦的视线看过去。 “去看我妈。” 晏桦今天出门前,特意打理了自己,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看上去是个风华正茂的少年,与机械厂大街的混世魔王没有半毛钱关系。 每年初一,他都会去看他妈。 尤其是今年,他更要去。 大年初一的陵园几乎没人,门口的保安看见晏桦,熟络地打着招呼。 “又来看妈妈了?” 晏桦嗯了一声,“今年又是你值班吗?” “是啊。” 每次都是晏桦一个人来,这次看到身旁还多了个小豆丁,保安大叔看着江野有些失神,掐灭了手中的烟,努力挤了个笑脸。 “今年多了个小朋友一起来啊。” “我弟,叫叔叔。”晏桦示意着江野。 “叔叔新年好。” 保安大叔那双皱巴巴的眼睛在看到江野的一瞬间,有一丝光亮,但是随即被眼底巨大的悲伤所替代。 “多大了?” “刚过十一岁。” “十一岁了啊。”保安大叔嘴角嗫嚅道,“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江野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晏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叔,我们先进去了。” 保安大叔摆摆手,像是一座早已年久失修的时钟,机械地说道:“去吧。” 等两人走远后,江野才带着些好奇道:“桥哥,刚才那位叔叔怎么了?” 晏桦沉默地擦去墓碑前的灰尘,“他儿子死的时候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保安大叔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常年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全白,脸上都是皱纹,走路佝偻着腰。 自从他儿子十一岁那年溺水后,妻子精神失常也跟着自杀了。母子俩都葬到了这里,他便应聘到这里保安,一干就是十年。 每年初一晏桦来都会遇见他。 晏桦站在墓碑前,看着妈妈二十出头的照片,年轻美丽,乌黑亮丽的头发搭在双肩,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容。 无论什么时候过来,妈妈永远都慈爱地看着他。 再过几年,他要比妈妈的年龄还要大了。 江野看着墓碑上的照片,由衷地感叹,“桥哥和晏阿姨长得很像。” 都是属于见一眼都不会忘的程度,五官英气,一个美丽一个帅气。但是晏桦的长相更具有倾略性,没有妈妈那么柔和。 晏桦嗯了一声,见过他妈妈的人都这样说。 但这更坚定了周立伟心中的想法,因为他的存在,所以夺走了妻子的命。 “妈,周立伟死了。”晏桦自言自语对着墓碑道。 “他对我一点都不好,如果你见到他来,不要理他。哦对,他还找了个新女朋友,见异思迁的男人,最好离他远一点。” 江野还没见到过晏桦这样,一本正经地告状,像个小孩一样,对着妈妈撒娇。 剩下的话,晏桦没有当着江野的面说出口。 妈,你看到了吗?在我旁边的小孩,就是江野,周立伟新女朋友的孩子。虽然周立伟是个人渣,但是他女朋友人还挺好的,还送了我平安扣,希望我平平安安。不像周立伟,巴不得我赶紧死了。 妈,江野他爸对他不好,总是揍他,身上都是伤。 江野和我一样,也没妈妈了,有个爸还不如没有。 晏桦停了停,在心里和妈妈商量道。 所以,妈妈。我想和江野一起生活,我想有个家人。 他还小,也很乖,没有地方可以去。我手上还有周立伟的抚恤金和保险以及他之前留下来的遗产,一共七万。 这笔钱可以够江野生活很久。 我现在还在车行当学徒,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转正,也能养活我自己,你不用担心。 晏桦坐在石阶上垂着头,吸了吸鼻子,面前的纸钱烧得旺盛,他眼神中透着迷茫,不知所措地问道。 妈妈,我不知道这个决定对不对,你能告诉我吗? 江野在一旁沉默地帮忙烧着纸钱,听说烧得越多,下面的人得到的也越多。他虔诚地希望晏阿姨在下面发大财,神通广大,保佑桥哥平安。 嗯,如果能顺带保佑自己也好。 一大沓明黄色纸钱很快被火红色的焰火吞噬殆尽,只剩下一小撮灰色的灰渣。 晏桦沉思许久后站起,拍了拍腿上的灰,“走吧。” 在这立一块碑要一两千。 江野妈妈和周立伟都没有葬在这里。其实这里还有一点晏桦的私心,他不希望周立伟去烦妈妈。 “下次去看你妈。”晏桦对着江野道。 江野指了指天道:“我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妈妈。” 抬头是天,是云,是日月星辰,是一直都在的妈妈。 晏桦望了望天空,揉了揉江野脑袋,“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