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冠礼那天,宋烨也是穿着一身红色的吉服,那是他早在几个月前就准备下了,别人连碰都舍不得碰,他说,那是要留着冠礼给曦儿添彩头的。 红衣之下,他为卫玄序加冕皮弁冠: “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卫玄序登上鲜血四流的高台,立于血泊之中,缓缓低身拾起短刀。上面都是宋烨的血,还是温的。- 最后冠礼的时候,宋烨为他捧上来一碗酒,也是温的。后来他才知道,那是宋烨顾忌他的肠胃,担心他饮生冷的会难受,连一碗生酒也要温热了一直抱在怀里暖。 宋烨把酒碗递给他,说着: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说完了所有的吉词后,宋烨就那么含泪看着他,一直絮絮叨叨说着一句话:“曦儿现在长大了。”- 那时的宋烨华衣丽冠,卫玄序无论如何也无法把现在这个浑身是血的罪囚,和那时的他联系在一起。 听见声响,宋烨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疲惫地笑着:“曦儿啊……” 忽然,卫玄序在台下一直强忍的泪水,此时如同断了弦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落,怎么停也停不住。 宋烨知道他在哭。哭得他愧疚。 卫玄序四岁的时候,是宋烨他把卫玄序领回了家,那么点的一个小孩子,是他教训他有委屈难过要憋在心里,不要让人看出来。渐渐地,他就算打碎了牙也往肚子里面咽。当他看见卫玄序受了那么重的伤也不吭一声的时候,他就后悔了,他的曦儿从来都听他的话。宋烨好恨。 以前曦儿是个开朗的孩子,是被他给教坏了。 卫玄序看着宋烨的脸,颤抖着举起了手中的刀,刀尖直对着他的心脏。 宋烨抬头仰望着天,太阳太过于刺眼,他只能望见一片白。 “曦儿啊,是我无能,只能陪你走到这了……”噗! 卫玄序手中的弯刀准确无误地刺进了宋烨的胸膛,滚烫的鲜血立刻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像是火一样灼烧在卫玄序的脸上。 他泪眼模糊地看着宋烨的眼睛逐渐失焦,他想把心里的愤怒和痛苦都吼出来。可背后是金麟台和六城的兵马,每一双眼睛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错处。他不能。 身后从华在高声催促:“卫公子,这一刀,可是用了好久啊?” 闻声,卫玄序颤抖着手腕,刀口渐渐从宋烨的胸膛里拔出来,他无力地转过身来,太阳的光完全遮住了他的脸。 就在此时,远处的天边上烧出一道银色的火焰,几息后就乘风奔袭而来。 两息后,天边那团银火滚落到地上,狼狈地滚落出肖兰时的人影。他根本来不及扑腾身上的灰尘,蹬起腿就往人群中推挤。 “谁啊?!不要命了?!” “这是谁家的小子?哎哎哎——” 耳边聚起许多骂声,还有无数只手在用力将他向后拉,可是肖兰时心里实在是太害怕了,就拼了命地向前钻,像只逆水而上的游鱼。 当他千辛万苦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时候,忽然。 高台上,卫玄序声音清朗:“抱歉。刀下得重了。人死了,实在可惜。”哐啷一声。 卫玄序手里的弯刀应声落地。 人群中的肖兰时猛地一颤,不可思议地抬起头,阳光沐在卫玄序的长发白衫上,他款款从刑台上走下,神色平静,在那张脸上,肖兰时几乎看不到一丝皱起的风澜。 砰一声,卫玄序的靴子踢到了那把弯刀。 于是在一连串的清脆碰撞声后,那把小刀就从高台上滚落到肖兰时的跟前。连刀柄的绑带上都粘着厚厚一层血痂。 惊恐和愤怒两种情绪在肖兰时体内爆发,他瞪圆了眼睛盯着,泪水根本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跌落。 大伯……死了? 远处,从华不善地盯着卫玄序,笑道:“还没行刑结束呢,玄序就这么把人刺死了,那这些罪,谁来抵呢?” 卫玄序淡淡:“那依从华公子的意思,该当如何?” 话音刚落,从华立刻:“来人!” 一声令下,只见两个从家弟子从人群中扯出来了个孩子:“放开我!你们是谁?!放开我!!” 肖兰时含泪望过去,他认得那孩子。 是那天那宋烨石头来不羡仙,要换两个馍馍的那个孩子。昨天宋烨给他的钱袋,现在还沉甸甸地藏在自己怀里,宋烨要他交给他。 从华笑着看那孩子扑腾:“真闹腾呢。” 说着,他弯下腰,对着那孩子的脸问:“你知道你的爹爹现在在哪里吗?” 孩子一愣,颤颤地问:“你、你是谁?” 从华温和道:“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带你去见他,好不好呀?” 孩子有些呆愣:“你、你骗人。” 紧接着,从华起了身,残忍地盯着卫玄序笑:“玄序,我听说宋烨大伯有个儿子,我就把他寻来了。不是自古有一件俗语,父债——”突然。 卫玄序腰间的伏霜剑动了,刀光剑影间空中飘起了一片晶莹的冰花。 “不——!!!” 肖兰时瞳孔骤然紧锁,歇斯底里地冲卫玄序的方向呐喊。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伏霜剑上沾上了血,眨眼间的工夫便成了薄薄一层红冰。 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孩子,此时脸上赫然出现一道贯穿的长痕,他惊恐地看了从华两眼,噗通一声,便倒在了血泊里。 人群忽然开始躁动起来。 “不……不……不……”肖兰时发了疯地拼命向前挤,可人群涌动的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无论他如何努力,脚下的步子总是向后退。 肖兰时那时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那么吵,不远处卫玄序的声音如此清晰、准确地在他耳边炸响。 “余孽罢了。不劳驾从华公子费心。” 肖兰时近乎失神地看着卫玄序,当他望见卫玄序嘴角的笑意时,他的心仿佛被人捏紧剁碎然后扔进深不见底的九天寒窑。卫玄序笑了。 他……怎么笑得出来的? 他怎么敢的?!! 一抹黑气微不可察地漫上他的眼底,当他满含怒火地要轰起银火时。 忽然,在他身后,有一双有力的臂膀猛地锁上他的脖子,把他用力向后拉。 几乎是本能地,肖兰时运转内丹开始挣扎,数道真气如小箭一样猛地刺向身后那人,可那人不仅不动,反而全部生生吃下。 几息后,肖兰时耳边传来肖观策的声音:“肖月。冷静点。家主叫我来把你带走。” ◇ 第136章 春天的意思 傍晚,树影摇摇,兵甲声清,天边黄云日醺,两三点雀影南飞。 茶馆的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