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落在少年紫衣之上,他左手懒散地把玩着马鞭,漫不经心地喊她。 “小芙蕖。” 兰芙蕖不想见到他,别开脸去。 对方跳下马,径直来到她身前,扯了扯她的辫子。 她站着不敢动,眼睁睁看着对方来到自己面前。少年眯着一双眼,满脸兴致,唇角微扬。 “哟,怎么又哭了,”他似笑非笑,“兰老头训的?” “不要这样叫我爹爹。” “他是你爹,又不是我爹。”少年不屑地轻嗤一声,“上来,带你去抓兔子。” 她低下头,很小声:“我还要背书。” 沈惊游好像没听到她的话:“我今天看到了一窝肥嘟嘟的兔子,烤着吃煮着吃涮着吃,到时候再带个兔屁股给你爹。” “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细很轻,对方确实没听太清楚,兰芙蕖抿了抿唇,抱紧了书卷转身往兰府走。 “小芙蕖。” 他牵着马,在身后喊。 小姑娘低着头,快步走。 终于,辫子再度被对方轻轻一拽,他声音懒洋洋的: “小——芙——蕖——” 兰芙蕖的脑海里,忽然想起来阿姐曾同她说过的话: 你若是讨厌哪个人,就去让他爱上你,然后再把他狠狠抛弃! 清风徐徐,拂动少女鬓角边的碎发。 她闭着眼,心一横,转过头“吧唧”亲了少年一口。 对方正揪着她小辫子的手一下顿住。 时值春夏之交,空气中弥散着清甜的花香,兰芙蕖红着脸睁开眼睛,只见他的手僵硬停驻在半空中。 半晌,他不自然地转过头。 她嗅到从沈惊游身上传来的淡淡冷香。 看到他的耳根,一寸寸地发红。 兰芙蕖抱着书卷,逃也似的窜入兰府,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呼吸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身上很香。 她没有亲到他的嘴巴,只亲了亲他的脸颊。 她好像听见……沈惊游骂了句脏话。 …… 安抚姨娘睡下,兰芙蕖与二姐一起走出屋门。 这里是驻谷关,是囤运军粮之地。当年她们的确是要被流放边疆为奴,后来驻谷关缺些人手,便将兰氏女眷都调了过来。 爹爹如今还在京城大牢里关着,兄长下落不明。 驻谷关的冬天很冷,越接近年关,越是严寒难耐。方才安姨娘突然提起沈惊游,这让二姐也想起些从前在兰家的事。 对方不禁一声喟叹,而后小心翼翼地望向身侧之人。 “三妹,你当真要去求柳玄霜。” 去求柳玄霜,救救她病入膏肓的母亲。 兰芙蕖顿了片刻。 “柳大人喜欢我这副皮囊,那我便给他。他说会善待我,善待你与姨娘,也会帮我去找还在边关的兄长。二姐,那些人说的没错,我没有清高的资格。” 她垂下眼帘,声音低哑: “况且,我早就不是兰家三小姐了。” 早就不是那个生于钟鸣鼎食之家,无忧无虑,等着爹娘为她精挑细选好夫婿的兰家三小姐了。 驻谷关的月色一直很寂寥,清幽幽的一层薄雾,蒙在少女单薄的身形上。 兰芙蕖无视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于柳府侧门跪下。 天际忽然亮了几分,她抬头望去,雪已经停了,夜空里闪烁着星星火光,孔明灯徐徐升空。 当年,也有人说过,年年陪她去放孔明灯。 那是一个看上去浑身是刺,心肠却异常柔软的少年。 后来啊,她骗了他。 骗了他,说自己很爱他。 “小芙蕖,”那人一身干净的锦袍,站在桥头边,看着她笑,“这盏孔明灯,好看吗?” 说也奇怪,他明明经常逃课,字却写得很漂亮。不等兰芙蕖回答,沈惊游已在灯盏上写下—— 兰芙蕖,沈惊游。 岁岁长相见,年年皆如愿。 她没动笔,默不作声地看着那盏灯被少年放飞。夜风吹鼓他紫色的衣袍,对方送给她一把平安锁。 少女愕然抬首,不知他是何意。 沈惊游漫不经心:“前几日路过一所寺庙,看这个好玩,便去求了一把。这几天玩腻了,送给你了。” 末了,还不忘补充道:“这是圣僧开过光的,不能乱丢,丢了要遭天谴的。” “那你……” “怎么,怕我遭天谴呀?”沈惊游嘴角翘了翘,眉目间尽是张扬与不屑,“遭天谴这种事,我爹不知咒骂了我多少遭,哥哥我身板硬实,不带怕的。” 灯火落在少年眉眼处,他温柔良善,恣意轻狂。 如今亦是灯盏漫天。 星光与灯火掺杂着,落在兰芙蕖昳丽的面庞之上。 她不顾周围人,平声:“奴兰芙蕖,求见柳大人。” …… 她跪在侧门,殊不知柳府正门,一辆马车正缓缓停落。 “主子,到了。” 冷风吹动车帐上的穗子,立马有人走上前,将帷帘卷起。 马车里坐了名男子,一袭玄黑色的衣,外披着狐毛大氅,整个人如出尘的玉,流动着矜贵的光泽。 明明是二十出头的年纪,他身上却有一种令人畏惧的阴冷之气。他生得俊美,微眯着凤眸假寐,听见下人声响后,才慵懒地抬起眼眸。 因是未行军,他今日未穿盔甲。乌发用一根金带束着,腰间别着御赐的长剑。走下马车时,宝剑与佩玉轻轻叩响。 一见来者,柳府正门前的下人忙不迭跪了一地,只余为首的那人慌忙朝府邸内跑去通传。 “大人,柳大人——” 仆从踩在雪上,疾步如飞。 守着房门的下人将他拦下。 “大人正在殿内歇息,方才说过了,先让那兰氏女子在雪地里跪上些时辰,今天就不必再通传了。” “不不不、不是兰氏女子——大人,是上头来人了!” 柳玄霜正倚在梨花软榻上,怀里抱着位美人,正给她喂着橘子。 听见房门口这一声,微惊。 “上头?上头哪里来的,来我驻谷关做什么?” 那人如实道:“从北疆来的,奉了皇上令牌,过来查军饷……” 北疆?! “谁?” 柳玄霜的脑海里,立马勾勒出那位幼帝身侧年纪轻轻、却已封侯拜将之人。 骁勇善战,手腕阴狠。做事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 柳玄霜闭眼,在心里默默祈祷。 若是旁人前来查军饷还好,他可以找人糊弄过去。 千万别是他。 下一刻,仆人嘴唇发着抖,还是颤颤巍巍说出了那一个名字。 “是……沈惊游。” 那个剑履上殿,赞拜不名的沈惊游。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