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姑娘,您这般,兰公子会心疼的。” 她抱着胳膊,侧过脸,不再理他。 罢了。 “小的叫月帜,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或是有什么想吃的家乡菜,可以同小的说。这些菜……我先摆在这里,待中午我再来。” 言罢,他叹了声气退下,又去研究新的菜品了。 到了中午,他一脸殷勤地送来几道新菜品。 兰姑娘未动筷。 到了傍晚,他又送来几道新菜品。 兰姑娘仍未动筷。 到了深夜—— 有人在帐外唤了唤:“兰姑娘——” “你别来了,我不想吃。” 她声音冷淡,谁知,对方竟道:“属下不是来送饭菜的。” 那人掀帘入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大红色的喜服。 殷红的衣裳,红得像血,分外刺人眼。 兰芙蕖看见对方手里捧着的东西,一愣。 “这是什么?” 来者不是月帜。 是另一名,同样也会说中原话的义邙人。 他身形高大,将衣裳呈上来,对着她笑得十分奉承。 “兰姑娘,这是主上让属下送过来的。此乃中原款式的嫁衣,主上想着,中原人讲究个‘双喜临门’,您与兰公子又是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不若在后天与兰公子一道,将婚事办了,也算是了却我们主上的一番心事。” “听说在你们中原,有三聘六礼,这边置办得匆忙,过些时候再将兰公子的婚书送过来……” 作者有话说: 第76章 义邙人娶妻成亲, 并不似中原那般繁琐。 中原人讲究的“三书六礼”,到了义邙, 也就剩下简单的纳征、请期、亲迎。至于所谓的婚书, 义邙这边更没有人会去特意准备。义邙的新郎官会列一份类似于礼书的礼单,除去房契、地契、奴契,剩下便是牛羊马匹之类的聘礼。 兰芙蕖坐在帐子内, 木然地看着那些义邙人进进出出地置备东西。这一门亲事定得匆忙,周围人亦是忙得像热锅上团团转的蚂蚁。周遭锣鼓喧天, 为寂寥清冷的冬日,增添了一份欢快的喜气。 “兰姑娘, 这是礼单,您过目。” 她坐在桌案前, 冷冷地瞧了那单子一眼。 月帜见状, 递给对方一个眼色, 上前接过礼单, 用蹩脚的中原话念了起来。 兰旭的舅舅, 是义邙的君主,这场喜宴自然置备得声势浩大。礼单上的东西也不少, 考虑到她也用不着活牛活羊, 兰旭还贴心地将这些牲.畜等价换作了金银珠宝。 月帜念完。 将礼单压平, 放在桌上。 这几日义邙的天气甚好, 阳光暖融融的, 穿过帘帐, 落在人身上。光影落在少女面上时,她清丽的面庞上是有气无力的生气。这是她绝食的第三天, 明日, 便是她与兰旭的婚期。 这些天, 她水米不进。 以自己单薄的方式,无声抗议着。 她这般倒是急坏了月帜。这小后生在帐外来来回回踱步,锲而不舍地研发新的菜品,只为讨得她的欢心。 然而,无论他再怎么煞费苦心,兰姑娘始终未动一下筷子。 这几天,兰旭也没来看她。 兰芙蕖知道,他这是在躲着自己。 兰旭不敢见她。 她很清楚,自己与兰旭的婚事不知虚实,但义邙王以此逼迫沈蹊现身,才是板上钉钉的事。他们在以自己为诱饵,引诱沈蹊上钩,在这险象迭生的敌营之内,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但她还对兄长抱有一丝念想。 众人散后,帐内只余月帜清点账目。他频频侧过头,朝案前撑着脸小憩的少女望去。短短几日,她消瘦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郁郁寡欢,好像一朵将要凋零的芙蕖花。 “兰姑娘,其实,嫁给兰公子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月帜道。 “我们公子一表人才,还是主上的亲外甥。不仅如此,他对您也很细致周到。如今不来见您……许是要事在身,着实走不开。兰姑娘,我们义邙这边还有个规矩,新婚夫妻在大婚的前三日,双方是不能见面的。” “所以,兰公子他不是故意不来见您。您……多少也吃吃饭,就算是不吃饭,不能连水都不喝了,这样您的身子会扛不住的。” 兰芙蕖压下眼睫。 片刻,终于开口,声音有些虚弱:“外头如何了?” “喔。外头啊,还在准备明日的婚事呢。双喜临门,甭提多热闹了,姑娘要出去看看吗?” 兰芙蕖摇摇头。 她问的不是这个。 “人……捉到了么?” 月帜一愣。 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 “还没有捉到沈惊游。” 赤鼎山那边,也没有任何消息。 拓拔将军派去的人马,没有搜寻到沈蹊。很有可能的是,沈蹊并未出义邙,还藏在军营里。 这些天,拓拔颉大肆宣扬兰旭与兰芙蕖的婚事。 听闻,她稍稍放下心,下一瞬又有些心慌。一道冷风吹刮入帐,她抚着心口,咳得很凶。 嗓子又干又疼,她索性也不再言语。兰芙蕖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几日,心中只记挂着,沈蹊,快逃,千万不要回头。 …… 大婚这日,是一个雨天。 艳阳高照了多日,喜事将至,天际竟开始飘起絮絮的雨。起初这雨势并不大,不过半个时辰,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帐外是哗啦啦的雨水声响。 兰芙蕖呆滞地坐在帐内,任由妆娘摆布。 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 义邙女子喜欢将细眉描得粗粗的,装扮上也略显英气些。然而她身形娇柔,紧赶出来的嫁衣也不是很合身。便有妆娘半蹲下来,拿着针线再在她身上改装,待一切收拾妥当,已至黄昏。 义邙的婚仪与中原大不同。 新娘不是由花轿抬入婚房,而是新郎官在大婚当日纵马、来到新娘子的闺房。 一夜春宵过后,第二日再将新娘抱上马车,行至马面坛前,拜天地、祭祖宗。 穿上大红色的嫁衣,戴上华丽的凤冠,兰芙蕖像个木偶似的静坐在床前。 周围妆娘见其模样,满意得不得了,说了几句恭维话,终于退出军帐。 帐子上,贴满了大红色的喜字。 婚床之前,是一对红烛,无声泣泪。 兰旭是跟着那一袭雨声一同入帐的。 他穿着大红色的喜服,乌黑的发被高高束起。他眉心处贴着义邙独有的云钿,只是这腰际并未佩玉,而是别着一把锋利的长剑。 许是这一身红色,衬得他精气神儿好上许多,看上去也没有从前那般病恹恹。 婚房里,恹恹没有生机的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