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反应过来了—— 当年青岚书院事发,受牵连最严重的、如今正在宗罪寺受罚的……正是他沈惊游的老丈人。 “将当年青岚书院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一遍。” 风轻轻,传来车内之人冰冷的声音。 “如若有半句隐瞒或不实——本官的手段,想必郭大人清楚得不得了。”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记忆回到四年前。 马车外, 郭琮懿声音颤抖不止。 秋风萧瑟,竟吹落了些小雨, 雨线淅淅沥沥而下, 阴寒渗人。 四年前,青岚书院出事,也是个雨天。 自从兰青之致仕后, 便在江南创办了青岚书院。许是天高皇帝远,这里的学生思想较为开放, 也积极地著文立说、针砭时弊。 彼时先帝垂暮,于朝政之事, 愈发心有余而力不足。 郢王乱政,功高盖主, 甚至有易帝之心。 魏都动荡, 朝堂之势波诡云谲。 而朝堂之外, 远在北疆, 更有义邙人来犯。郢王受大魏之禄, 不但不思虑如何平敌寇,反倒与朝中不少臣子勾结。 青岚书院有许多学生, 写了讨伐郢王的檄文。 飞文染翰, 书轴传入京都, 几经辗转, 落于郢王手中。 待郢王看到这篇檄文时, 文章已在京都掀起不小波澜, 惹得他震怒,派人彻查出《讨郢王书》的主笔之人。 郭琮懿提到的《讨郢王书》, 沈蹊很是熟悉。 这些年, 他也在查找翻案的证据, 其中这边檄文曾引起他的注意力。 檄文辞藻华丽,字字泣血。沈惊游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越读越觉得不对味儿。 他还记得兰青之在课上讲,写文注述切忌辞藻华而不实,言语恳切实用,才为上上乘。 而这篇《讨郢王书》,骈句繁丽到了一种可以称得上是冗杂的地步。 不像是兰青之写的。 果然,在他的逼问之下,郭琮懿吐出实情。 “这篇檄文……着实不是兰青之写的,而是他学堂里的一个学生,好像叫……萧、萧炯呈!” 那是个年轻的学生,名叫萧炯呈,很有才气。 这满腹文采撞上了这腔义愤填膺,《讨郢王书》看得人声泪俱下,亦为他招来了杀身之祸。 走投无路,萧炯呈找老师求助。 为了保护学生,兰青之将罪名一手揽下。他似乎笃定,自己不过是在官场上过时的老骨头,对方应该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而萧炯呈年纪轻轻,才情出众,未来还有许多路要走。 雨势越来越大,冰凉的雨水拍在车帘之上,更将郭琮懿的衣袍浸湿。雨水漫过他的膝盖,男人却不敢移动分毫,任由雨线拍打,他的身子也变得愈发透凉。 更凉的,是车内之人冰冷的凤眸。 时不时有冷风吹起车帘,将月光与雨水拂于其上。沈惊游薄唇轻抿成线,听那人颤声道: “于是郢王便派人编造,兰青之受贿,泄露考题……” 轰隆一道雷声。 雨下得更大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马车停在府邸门前时,兰芙蕖感觉周遭更寒冷了些。她唤来下人,将买来的话本先收起来,而后小心翼翼提着裙角,迈过院内堆积的水洼。 蹊哥哥还未回来。 她一个人乖顺地梳洗完,躺在床上等他,不知不觉,困意深深。 沈蹊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似乎怕吵醒她,沈蹊的动作很轻,兰芙蕖正侧躺着,感觉身后床榻稍微一陷,便忍不住轻哼了声。 像小猫儿一样。 沈蹊还以为她醒了。 他正解着衣带,右手轻轻一顿,而后低弯下头。少女蒙着被子,正睡得香甜。看见她熟睡的侧颜,沈蹊的目光才终于缓和了些。 这件事,他想暂时瞒着她。 虽然兰青之是她的父亲,但沈蹊还是不忍心告诉她,你的父亲含冤入狱,如今正在宗罪寺受罪。 他想,待这件事完全处理妥当了,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同她说。 沈蹊刚躺下,兰芙蕖翻了个身。 许是窗外雨声太大,竟将她惊醒了。她揉了揉眼睛,借着月色,看清身侧平躺着的男子。 “回来了?” “嗯。” 他的声音莫名有些疲惫。 听得兰芙蕖心疼,便忍不住伸出胳膊,将他的脖颈搂住。 “干什么去了呀,这么晚才回来。” “没什么大事。” 他垂下眼睫,用手轻轻环住她的腰,气息流逸在她耳廓。淅淅沥沥的雨声与他的话语交织着,更衬得他语气轻柔。 这场雨下了四年,终于快要停了。 这几天,沈蹊一直在整理卷宗。 他需要更多的证据,来为青岚书院翻案。 果然不出他所料,当年的幕后主使是郢王。而近些年,郢王在朝堂上的根基愈发稳固,他之所以不敢太过于猖獗,是有沈蹊与他互为掣肘。 而他如今要做的,是翻郢王手底下的案子。 幼帝一贯善中庸之道。 以他的脾性,只要不出什么大乱子,他便总是粉饰太平。 譬如先前与北疆开战一事。 沈蹊坐在桌案前,誊抄了一份郭琮懿的口供。刚一放下笔,书房外传来脚步声,他敏锐地将卷宗一阖,转眼便见兰芙蕖一袭淡青色的水衫,端着碗热烫袅袅走了进来。 “蹊哥哥。” 她端着汤,眉眼微垂着,眉目之间愈发有婉婉之态。 迈过门槛时,兰芙蕖似乎见着沈蹊将什么东西匆匆一掩,她并没有多想,将甜汤放到桌案上,缓声道: “沈老爷那边又派人过来了,说要你与我一同回沈家,聚一聚、吃吃家宴。” 沈蹊伸出手,将她牵过来。 “你想回去么?” “我?我都可以,你父亲待我很好。我在沈家也受不了什么委屈。” 她说得都是实话。 莫说是在沈家了,如今放眼整个京都、甚至整个大魏,都没人敢来欺负她。 “对了,我刚收到安翎姐姐的信。她要与应将军一同来京城了。” 闻言,沈蹊有些意外。 他坐在窗边,日影透过窗牖,在他身上投落一层薄薄的翳影。兰芙蕖也坐过去,柔荑捧了羹汤,用小勺轻轻舀了一口。 “京城有位老中医,擅长拨筋接骨,安翎姐姐便与应将军一道,过来看看。” 信件是由安翎姐姐口述、应槐代笔的。收到传信,兰芙蕖甚是惊喜。以兰芙蕖对安翎郡主的了解,她一定会走出这一段阴霾。况且又有应槐陪着,兰芙蕖愈发放心。 信上说,他们将会在下个月初来京城。 如今正是月末,离他们“大婚”有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