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完后,她站起身,关怀问道: “爹爹,暖和么?” 父亲重重地点头,“嗯”了一声。 屋内昏黑,并未燃灯,房门也紧紧掩着,只余一闪小窗透着些光。稀疏的月色就这般流淌进来,兰芙蕖似乎看见父亲眼底的晶莹。他的泪花闪着,不甚明显。 兰芙蕖偏过头,吸了吸鼻子。 “蕖儿,你……你是怎么来的?” 犹豫片刻,兰青之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要知道,宗罪寺如同大理寺一般密不透风,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了,就算连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 她一个弱不禁风、无权无势,甚至是罪籍的女子又是如何进来的? 兰芙蕖抿了抿唇,如实道:“有大人替女儿脱了罪籍,想着女儿想念父亲,便带女儿来了。” 大人? 兰青之的目光闪了闪。 能替她脱罪籍、并能出入宗罪寺的,想来必定是某位高.官。一时间,兰青之又喜又忧、百感交集。 欢喜的是有人将自家女儿从驻谷关救了回来,并且洗脱了她的罪奴之籍。忧虑的是,蕖儿若是真跟了这位位高权重的大人,以她如今的身份,想来连做一名妾室,都算是高攀。 身为妾室,低人一等,这辈子都要看主母的脸色。 况且,那还是他兰青之的女儿…… 回想起小时候蕖儿的冰雪聪明、乖巧可人,再眼看着这样一副昳丽出众的好皮囊,兰青之心底一阵叹惋。 况且,那还是他兰青之的女儿…… 回想起小时候蕖儿的冰雪聪明、乖巧可人,再眼看着这样一副昳丽出众的好皮囊,兰青之心底一阵叹惋。 “是爹爹害了你,你本该……”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与目光皆黯淡下去。 闻言,兰芙蕖十分不忍,打断道:“爹爹,蕖儿如今过得很好。那名大人也十分珍重蕖儿,不光替我脱了罪籍,还将姨娘与二姐都接入了京城,如今正在府上住着,爹爹不用担心。” 兰芙蕖尚不敢同父亲说,那名位高权重的大人,就是当年青衣巷里,时常逃课惹他生气的沈惊游。 一提到安氏与兰清荷,兰青之眼中泪光更甚。 想当初,也是和和美美、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虽说那时候,他很是偏心,常常会忽略安氏与自己的三女儿,还经常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去责罚她们。想到这里,兰青之的目光软了软,他呼吸不甚稳,花白的胡子颤抖着,握住身前少女的手。 父亲的手很粗糙,俨然不似当年。 这双手,曾也是拿惯了毛笔与教尺,如今竟变得这般粗糙不堪…… 月色寂寥,静默流淌的,是二人无言的心事。兰芙蕖站在父亲身前,感觉他的背完全佝偻了下去。不过四年半的光影,父亲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般。他老了,老得很快,脾气似乎也没有当年那么倔了。她还记得当初爹爹的脾气很不好,经常责罚她,跪学堂、跪书房、跪院子里…… 那时候她很怕爹爹,甚至不太敢与他大声说话。 而现在。 兰芙蕖看着眼前这副苍老的面庞。 父亲已经责罚不动她了。 他的脾气变得温和上许多,望向她时,目光甚至有几分怯生生的。她隐约觉得,父亲的眼神里多了几分讨好,他害怕她会走,害怕她会嫌弃他、丢下他,更怕……与她再度分别。 兰芙蕖理了下裙摆,与父亲一同坐在草蒲之上。 兰青之想要拦。 “莫坐,蕖儿,脏……” 不等这个“脏”字吐出来,她已经坐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般坐在冰冷冷的墙边,她与沈蹊来得匆忙,并未准备什么饭菜,将才乘着马车过来时,路过一家包子铺。兰芙蕖便让沈蹊下车,替父亲买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和一碗素粥。 汤粥尚有余温。 她将包子、素粥于简陋的桌子上摆开,包子是猪肉馅的,素粥里加了些糖,都是爹爹的口味。 闻见香气,兰青之贪婪地嗅了几口,紧接着他又伸出脏兮兮的手,来招呼她一起吃。 “我吃过了,爹爹,您吃。” 他像是许久未吃过一顿饱餐。 兰芙蕖从袖中取出方帕,替父亲将手指一根根仔细地擦拭干净。父亲也很听话,在一旁安静地等着。他吃得很大口,吃包子时一下噎着了。他又慌忙端着碗喝了口热粥,用手抚平胸口后,父亲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几分窘迫。 他很不好意思地朝兰芙蕖笑了笑。 兰芙蕖别开脸去,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她的脸正对着敞开的窗牖,窗户设得很高,月光恰好落在她的脸庞上。往日里温柔的月色,如今竟变得刺眼。 刺得她眼睛生疼。 吃完后,父亲露出一个很满足的微笑。 “对了蕖儿,你兄长呢?” 方才只听她提了安氏与二丫头,并未听到兰旭。 对于这个养子,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还是很在乎。 兰芙蕖微垂下眼睫。 方才路上来时,她便在想,若是父亲问到兄长,她该如何回答?是要如实告诉父亲,您最引以为傲的学生通敌叛国,如今已成了义邙人? 她犹豫了一瞬,望向爹爹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神。 终于,她面不改色道:“兄长……如今下落不明。” 说这话时,她的小拇指还是下意识蜷了蜷。 言罢,兰芙蕖知晓父亲会着急,又慌忙补充道:“不过您放心,女儿已经托人打探到,兄长如今应是……应是在北疆。” 北疆…… 兰青之兀自喃喃了阵。 忽然道:“我在这里,听说沈惊游也去了北疆。” 听到这三个字,兰芙蕖的心“咯噔”一条,紧接着,如同做贼心虚般望向父亲。对方的目光放远了些,似乎在回忆着一件悠久的、冗长的旧事,末了,他徐徐而道: “我听别人说,他如今是个大将军。” 说了谎话,她微红着脸低下头,轻声“嗯”了下。 “大将军好啊。他如今也有出息了、建功立业了。先前我还总觉得这孩子调皮,成日里上蹿下跳的,像个猴子。” 兰青之回忆着,“那时候我还总是看不起他,现在他倒是我那些学生里面,最有能耐的一个……果真是物是人非,物是人非啊……” 听着爹爹感叹,她忽然心存了几分期冀,忍不住道: “爹爹,现在您还会……讨厌沈惊游吗?” 她的声音并不大。 可沈蹊的听力极好,隔着这样一堵墙,少女的话语仍清晰地落入男子耳中。 他站在这一堵铜墙铁壁后,听着墙壁那边是一阵静默,紧接着,是兰青之极为沧桑的一声叹息。 “爹爹现在,如何敢去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