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屋走, 室内置了几盆炭, 暖意裹上冻红的指尖泛起微微刺痛。 灵稚坐在板凳上双手放在炭盆边两面翻着烘烤, 直至热意通身, 方才去收拾东西。 他的早饭是一块面饼,置在炭上烤软了就能入口。再烧一壶清水,水搭配面饼入腹,吃一点就能饱。 灵稚瞧见天色亮了,连忙往身上添衣。 棉絮制成的衣罩去他纤细的身量,寒气冻耳朵,将一顶灰扑扑毛绒绒的帷帽兜在脑袋上戴好。 灵稚全身裹得像个棉花后,拎起蓝白色布纹相间的医药包背在身上,踩着洇湿灰蒙的天色,往药舍的方向出发。 沿途白雾浮绕,墨白点缀着灰青的色调将山岭渲染成一幅江南山水画。 此时还未开春农忙,灵稚听蓝文宣说等过春年之后,村里的农户才会忙起来。 灵稚虽才入住不久,可村长已为他登记进户,于是他也分到了一块小田地。 土地荒废已久,等开了春,还需灵稚自己将田开垦出来。 灵稚途径自己的那片荒田,定睛看了会儿,因耽误了一些时候,立刻飞快地沿着田间小路小跑起来。 少年冬衣穿得厚实,跑起来姿态憨掬,甚为可爱。 天亮时灵稚赶到药舍,蓝文宣开门瞧见他,皱眉问:“怎么跑得那么喘,先进来喝口水顺顺气。” 灵稚坐在凳上,抿了几口温茶,眸光莹润,宛若黑曜石的眼睛亮着光。 蓝文宣笑问:“遇到什么开心事了?” 说着,递给灵稚一块干净的布巾,让他擦一擦衣上沾的水珠。 灵稚摇头,他把杯子的水喝光了,才说道:“我来时瞧见自己的田,田地虽荒废已久,但一想开春后就能自己下地,心里就欢喜了。” 灵稚的喜欢来得快,对常人而言极小的一件事情,可在灵稚眼中往往会欣赏到另一面的美好。 蓝文宣收拾药草,对上他无忧快乐眼神,没忍住开口:“下田做活儿十分辛苦劳累。” 倒不是要打击灵稚,而是他细胳膊细腿的,一身皮肉天生就比别人的细。 起初灵稚为省钱,找人新填棉衣时没要好些的料子,打好的棉衣穿在身上,没多久浑身皮肉就开始泛痒。 灵稚大抵意识到自己比别人娇气的,他想改一改这个毛病,闷声不吭忍了两日。 后来还是蓝文宣发现灵稚从颈下蔓延到下颌的红疹,经他一番检查又板起脸严肃的问明缘由后,听到灵稚为了省钱打算治治这身娇气毛病,顿时哭笑不得。 蓝文宣面容无奈地宽劝,好歹好说,灵稚再次和蓝文宣借了些钱,找村里擅长女红的妇人重新换了布料填一身棉衣。 灵稚不是个受苦的体质,蓝文宣暗示对方,灵稚把茶杯放好,准备做今日的活儿。 灵稚听得明白蓝文宣话里的意思,不过他第一次分得田地,还是想把它种好。 蓝文宣见少年故意回避话题,暂时不再劝说。 药舍来了病患,多是较为年迈的老人。 时节雨水多,湿潮,又冷,老一辈的人每逢这种气候,身上的关节便会泛起酸疼,情况严重的连起身行走都困难。 对这些关节疼到无法起身的病患,蓝文宣会出诊为其医治,而灵稚白日守着药舍,蓝文宣不在,药舍内的病人就由他接诊了。 最开始村民还不相信呢,虽然收过灵稚的药草,但这与看病相比是两码事。 灵稚接诊的头几日蓝文宣在他身边坐镇,等病患病愈后,灵稚的名气就在村子里慢慢传开了。 如今方圆数里的几个村都听说药舍多了一名会看病的少年,蓝大夫已经够俊的了,不料少年更俊。 为此,不少村民借着生病的缘由纷纷到药舍看病,一传十,十传百,灵稚如今在几个村里小有名气,生得好看又年纪轻轻,一时成为村民居家过冬挂在嘴边闲聊的最多的人。 比如哪家的孩子淘气不干大人认为的正事,大伙儿就会说“你看药舍的小大夫长得好还有本事,再瞧瞧你黑得跟块碳似的只会玩,除了玩和吃饭还会干啥”,诸如此类的话,大人在路上遇到灵稚就笑,孩童见了灵稚就跑。 村民们热热闹闹地将灵稚挂在嘴边议论过一阵后,今日换了个人物。 蓝文宣一早就出诊了,灵稚留在药舍接诊其他病人。 他坐在亭中,余下的几个村民坐在另一处等,聊起燕都那位大官的事情。 他们嗓子大,灵稚便也听得清清楚楚。 “都听说了吧,萧太师剿匪时受的伤还没痊愈。” “宫里头不是有御医,莫非御医的医术连咱们村的大夫都不如?” “俺家老三从城里回来,城里消息多,大伙儿说宫里头的御医可能被人收买了,故意不治好太师哩。” 萧太师在朝堂上的手段如何百姓不知晓,百姓只知道萧太师官威极大,几年前国库拨银救灾案轰动全朝。当时从国库往下拨的银子没让地方官吏贪成,因为有太师亲自镇压,所以国库下来的银子直接发到百姓手上。 朝中百官畏惧的权臣,在百姓心中口碑很好,值得他们敬畏。 且萧太师剿灭迦山的土匪,属于为民除害之举,那些朝堂里私下的绕绕弯弯他们不知道,只要明面上谁做了对百姓好的事情,他们就为这样的好官说话。 灵稚有些走神,病人的话一字不落地进了他的耳朵。 萧猊的伤居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么? 听村民说,他的伤似乎还更加严重了…… ** 燕都城。 刘总管走进暖阁,将主子掀开的纱幔合起。 “主子,您身子还在恢复,大夫交代过不宜吹风。” 萧猊写完几份密信,落笔后才似笑非笑地看了管家一眼。 萧猊刀伤严重,再严重的伤躺了一个多月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而传到旁人耳边的中毒,不过是他顺势中毒,遂了一些人的心愿。 处理好公事,萧猊最后才打开贺柒飞鸽传书带来的信。 一字一句看完,前一刻还稍显愉悦的脸色顿时阴沉。 萧猊失笑,此笑在刘总管听来,一听就知主子心情不好。 刘总管忙将制衣的事宜上报,每年新元佳节,主子都要进宫参加晚宴,当日所穿的华服皆由锦衣阁新制,年年都不带重样的。 刘总管上报完,萧猊想的却是信中内容。 灵稚从山上搬进村里,最近已经小有名气。 他和灵稚才分别不过半年,灵稚似乎真的把他忘记了。 刘总管出声:“主子……” 萧猊冷声道:“无论本官穿成何样,他们可敢抬头看本官一眼。” 刘总管诺声点头,主子心情不好,他少说几句为妙。 **** 新元节将至,村村户户为过节忙活